“霍将军。”凌兰冲着远处来的霍渊轻轻1点头,从容不迫的模样仿佛三人是在街上偶遇,而非夜探军营被抓个正着。

  “为何来此?”霍渊无心寒暄,开门见山。

  “凌姐姐,身手不错。”花河道。

  凌兰挑眉:“那是,如果不是这只碍事的小狼,再来两个你们也抓不住我。”

  “凌姐姐,当年神威将军的事情你知道多少?”花河紧盯着她,想从面部表情中探查对方底细。

  “小美男别这样盯着姐姐看。”凌兰伸手点在花河的眉心,“把视线收回去。”

  霍渊漆黑的眼眸在夜色中晦暗不明,见凌兰顾左右而言他,上前一步,再次逼问:“你为何来此?”

  “我是来寻找答案的。”凌兰耸肩,“让将军失望了,我并不知道答案是什么。”

  “那现在找到了吗?”花河出言道。

  对上霍渊时候,凌兰明显精神紧绷,而面对花河,就像是逗弄小孩,又换上一副调侃十足的笑颜,弄得花河好不自在。

  “找到了。”凌兰答道。

  霍渊不语,深黑夜色下,冷冷审视着凌兰,气势压迫。

  “小美男,过来,姐姐告诉你。”凌兰冲他招手。

  女人一只手伸进怀中,霍渊想到前两次暗杀的凶器,眼眸一沉,将花河拉在身后。

  “哈哈哈哈哈哈霍将军倒也不必如此护着你的小郎君。”

  女人嘴上调侃,手上动作不停,从怀中扔出什么来,瞬间,浓烟散开,火1药气味蔓延。霍渊下意识将花河护在怀中,花河紧贴着霍将军胸前,耳边传来凌兰的声音,越来越远。

  “小美男,答案就在此处,咱们后会有期。”

  浓烟撒开时候,凌兰早已无影无踪,紫豪在空气中嗅了半晌无果,火1药气味太重,追踪不到气息了。

  “答案就在此处……”花河一边思索着凌兰的话,一边捏着下巴,蹲在尸坑前。

  “常宁兄,把灯给我。”

  霍渊点起燃灯递给他,花河走到方才凌兰蹲下的对方,打灯照探。

  “常宁兄,你扶我一下,我下去一趟。”

  “不怕?”霍渊道。

  花河粲然一笑:“怕还是怕的,不过答案既然在这里,就得找到啊。”

  霍渊看他一眼,伸出手,花河搭着霍将军,缓缓下到坑底。白骨森森,每走一步能听到嘎吱嘎吱的响声。

  花河一面在心里祈祷得罪得罪,一面踩着枯骨,走到下方。

  灯火闪烁,好像没什么特别的。左不过看着这一片的尸骨,总用些说不出的违和感。

  突然,小兰王灵光扎现,冲霍渊高喊道:“常宁兄,衣服,是衣服!”

  霍渊身手利索,迅速下到他身边,低声道:“怎么了?”

  花河指着这一处尸骨道:“你看,这些人的衣服并不是大新的军服,是不一样的。”

  霍渊点头道:“确实不同。”

  花河:“制造如此大的尸坑,却这么多年无人知晓,那么只有一种可能。”

  霍渊接话道:“将当初掩埋尸骨的人就地灭口。”

  两人对视一眼,夜晚寒风吹过,起了一身疙瘩。现在看来,背后那人非但是心狠手辣,还有着手眼通天的本事。

  第二日,霍渊与花河赶个大早,又去了一趟云起城,刚刚开放城门便进去,专门找凌兰,谁知几天前还生意红火,门庭若市的绫罗坊早已人去楼空,凌兰就此销声匿迹。夜晚城门落锁,也不知道凌兰是如何逃走的。

  因为发现尸骨坑的原因,连清上报皇上,事关重大,涉及当年神威将军被害的真相,宇文恪十分重视,钦点霍渊回长安商议。

  同时,本来还有几天才结束的联合军演被迫提前结束,柔北人收拾行囊,准备回部落了。

  铁图任劳任怨的四处张罗,收拾小兰王的东西。

  “霍将军已经启程回长安了吧,还会回来吗?”铁图这几天一直在观察花河,生怕霍将军的离开让他悲痛难忍。

  小狼崽子翘着腿瘫在床上,口中叼着狗尾巴草,含糊不清道:“常宁跟我说了,这次回长安只是述职,这边尸骨坑的事情还没完,他很快就回来。”

  铁图哦了一声,又道:“你收收心吧,回去有的忙了。”

  花河撇嘴责怪:“就你啰嗦。”

  嘴上这么说,小兰王心里也慌乱,受封大典终于近在眼前,想逃也逃不掉了。

  铁图明白他的忧虑,也不恼,接着道:“你也别太担心,极乐天向来公正严明,你为部落做了这么多事情,肯定会有好结果的。”

  乌罗憨憨道:“而且就算结果不好,你也是将来的呼兰王啊,毕竟呼兰王殿下只有你一个儿子。”

  花河和铁图默契斜了他一眼,一阵无语。

  “你可真会安慰人。”花河嘴角抽搐。

  乌罗笑道:“嘿嘿是吗,你开心就好了。”

  花河:“多谢,已经开心死了。”

  虽然联合军演过程很累,每日枯燥乏味,但是几个月来,柔北与汉人士兵缔结了深厚的情谊,分别时候仍是依依不舍。

  小兰王骑上马,回头看了看这座初识霍渊的军营,桩桩件件,似在眼前,第一次因为迟到被霍渊罚跑,那时候他还以为霍渊是个总兵,第二次在溪边撞见霍渊祭奠昭明王,那时候他还以为霍渊是个虚伪卑鄙的小人,第三次他们一同去云起城,找回小莱姑娘,帮助铁图寻找母亲……

  霍渊这个人,矛盾的让人心疼。

  他又想起凌兰的那句话:霍将军从前不是这样的。那从前,又是什么样呢?

  刚回到部落,花河的好心情瞬间跌落谷底,受封大典近在眼前,父王母后看向他的神情充满着忧虑。

  母后拉着他的手嘱咐:“彻辰啊,无论什么结果,你都是众人爱戴的小兰王,未来的呼兰王,千万别有压力。”

  父王则是什么也没说,如从前一样,看向他的目光总带着愧疚与懊悔。

  花河失魂落魄从进金殿出去,迎面碰到盾柯和他的父亲郎木,正要前去面见呼兰王。

  郎木远远见他,只淡淡点头,算是招呼。盾柯年轻气盛,哼一声连招呼都不打。

  “小兰王,受封大典上可千万别太难过,失了分寸。”

  错身而过时,郎木在他耳边道。

  花河挑眉笑道:“多谢关心,相比这个,我更在乎你们面见吉日家族竟不行礼,违拗极乐天,该当何罪?”

  小兰王很少拿身份压人,铁图乌罗天天跟他没大没小的也不生气,但是这招儿对心高气傲的盾柯父子特别好用。

  花河得意洋洋看着郎木的脸由红转白,满面屈辱,带着儿子下跪行礼。

  “小兰王。”

  蓝杉从金殿出来,远远见他,打了招呼。

  “蓝杉,什么事?”花河笑眯眯看着他,蓝杉的年纪与铁图相仿,为人稳重,武功高强,最主要的是对呼兰王忠心耿耿,从小便护卫左右,像是花河的亲哥哥一般陪伴着他。

  盾柯不服道:“凭什么他不用行礼?”

  花河朝他吐舌头,气死人不偿命道:“我让谁行礼就让行礼,我说的算。”

  朗木制止了儿子,扯着他面见呼兰王去。

  “小兰王有没有时间与我谈谈。”蓝杉道。

  花河笑道:“当然,我闲得很,父王那边没事找你就好。”

  蓝杉摇头,两人并肩走着,围绕部落外围的围场。

  蓝杉终于开口,语气温润:“彻辰,我知道你为了受封大典发愁,所以才来宽慰宽慰你。”

  花河叹气,抱怨道:“你们一个个都来安慰我,其实我没事,我真的不在乎,就像母后说的,哪怕……哪怕结果不好,我也依然是未来的呼兰王,唯一的继承人,有什么影响吗?”

  少年嘴上不在意,内心却烦燥无比,本来就乱糟糟的头发被抓的更乱。

  蓝杉轻笑道:“头发乱了。”

  花河撅嘴,吹了吹额前的散发。

  又走了一段,蓝杉娓娓道:“我是瓦诺将军的儿子,父亲死在二十多年前的战争中,那时候,柔北和大新还未交好,三天一小战,五天一大战,战争开始,每一次都生灵涂炭,无数的柔北汉子死在战场上,去见了极乐天。”

  蓝杉看他一眼,接着道:“父亲死在马背上,杀死他的人,正是当年的不败战神神威将军霍起。”

  花河挠挠头,他年纪小,这些事情知道的不多。

  “我之所以跟你说这个,是想告诉你,父亲因为战争而亡,留下怀孕的母亲,我生来便是遗腹子,若非呼兰王殿下收留,将我视如己出养育身边,又怎会有今日的我,像我一样的情况,在柔北千千万万,大新也是,因为战争,妻离子散,老者死,少者哭,多少家庭没了父亲,没了丈夫,没了儿子。”

  蓝杉深吸一口气,退后一步跪地,双手抚心口,微微低头,做出最虔诚的礼节。

  “蓝杉!”花河震惊,不知他干什么。

  蓝杉道:“所以我非常感谢你,小兰王,正因为你让大新和柔北交好,结束百年征战,才能换来柔北十二年至今安居乐业,不必忍受阴阳分隔之苦。”

  花河扶他起来,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觉,情绪堵在胸口,闷闷的。

  蓝杉看出他的情绪,轻声道:“不止是我,所有柔北的百姓都很感谢你。所以,你不要在意极乐天是否会降罪于你,在我们心里,你是当之无愧的小兰王,未来,也是当之无愧的呼兰王,我们都相信,只要有你在,柔北族就能迎来安定美满的生活。”

  花河莞尔:“谢谢你,蓝杉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