花河进帐内的时候,乌罗早已睡得没心没肺,铁图像个尽职尽责的老母亲,拿着针线缝补三人破了的衣物。

  小兰王呲牙咧嘴才把自己弄到床上。

  铁图看他一眼道:“我以为你今天不回来了。”

  花河笑笑:“人家不收留我怎么办。”

  沉默一阵,一时间只能听见乌罗震天的呼噜声。

  “你跟霍将军……”铁图终于开口。

  花河静静瞧着他。

  “算了。”铁图放下针线,结束话题,吹熄烛火准备睡觉。

  “话说完。”黑暗中,花河睁着眼睛睡不着。

  “你是小兰王,未来的呼兰王。”

  “我知道。”没心肺惯了的小狼崽头一次生出些惆怅。

  “没结果的。”铁图闭上眼睛,不再搭理他。

  可能是下午睡多了,花河一点没觉得困,瞪着眼睛一直到半夜。

  可我不后悔。他想。

  原以为头天的腰伤够重了,却没想到第二天的花河竟然连床都起不来,雪白的肌肤上是大片青乌。

  “我帮你跟霍将军请假,今天别去了。”铁图给他上完药,带着乌罗出去。

  整个军帐就剩下小兰王一个人,花河有些难受,趴着也不对劲,躺着更不舒服,翻身都困难。外面响起训练的号子声,倒是难得休息。

  霍渊掀开帘子时候,就看见小狼崽睡得没心没肺,上完药以后衣服没放下来,露出一大片肌肤,霍将军坐在他床边,细细看着他身上的纹身。紫豪见他,甩着尾巴颠颠过来,趴在霍爹爹脚边。

  “非礼勿视啊霍将军。”小狼崽不知道什么时候睁了眼,笑的邪。

  “长教训了?”霍渊将小崽子翻个身,查看腰上的伤口。

  “嘁。”小狼崽子还有些不服气。

  霍将军伸手在那青痕上按了一把,眼看着小狼崽炸了毛,疼的呲牙咧嘴。

  “臭常宁!”花河疼的眼尾有些红。

  “长教训了?”霍渊又问了一遍。

  “嗯。”小兰王撅着嘴,被治的死死的,“疼。“他又撒娇道。

  霍将军的手凉,闻言伸出手贴在他的腰上,冰凉的触感缓解钝痛,舒服的小兰王呜咽一声。

  “你真厉害常宁兄。”缓过来以后,小兰王对霍渊道。

  从前花河对兵法不屑一顾,觉得那都是汉人偷奸耍滑的玩意儿,两军对垒就应当各凭本事,谁能力强谁就赢,为何要利用这些个地形、布阵来取胜,那不是胜之不武吗?自从昨日看见霍渊在剿匪时候排兵布阵的强势,利用地形活生生将来去自如的悍匪困死在山谷,尤其是弓箭手的埋伏,让可怕的火铳一点用处都发挥不出来,花河便觉得由衷佩服。

  “什么厉害?”霍渊不明所以。

  “兵法啊,这些都是神威将军教你的吗?”花河问道。

  “嗯。”霍渊点头,面上是难以掩盖的骄傲。

  花河很早便发现,只要提到神威将军,霍渊就从一座冰山变成有血肉的人,像位半大孩字似的,对自己的父亲无上崇拜。

  “想学吗?”

  “我啊?”花河笑眯眯,“想啊。”

  “稍等。”霍渊起身离开,不一会儿抱回一摞书。

  “这是什么?”花河拿过来,发现那不是油墨印刷的书,是一笔一笔写成的书稿。

  “兵法书,看不懂问我。”霍渊眼皮不抬,替他将露出的腰盖好。

  花河翻回封面,吓得差点再把腰闪了。

  “这……这是神威将军的亲笔书稿!”

  “怎么了?”

  花河小心翼翼合上,生怕碰坏了,原封不动放回去,“你疯了,你父亲留下的遗物就这么给我。”

  神威将军在世时候,将多年征战经验编写成册,民间多有印刷流传,只是不全,还经常被好事者随意增改,水平良莠不齐。真正从宫里流传出来的原版翻印已经重金难求,更别提霍渊给他的,竟然是亲笔书稿!

  “我还是自己去集市买印刷的吧,这个我可不敢拿着。”花河谢绝了霍渊的好意。

  “为何?”霍渊仍是不解。

  花河瞪大眼睛:“我弄丢了、弄坏了、弄脏了怎么办?”

  霍渊看着他炸毛惊讶的模样,竟觉得说不出的可爱。

  “父亲的智慧应当流传万世千秋,只有学习了才有用,不能只作装饰品。”霍渊坚持将书稿递给他,“不用紧张,我那里还有其他的,需要再取。”

  花河拿着那书稿,手抖啊抖。

  晚上铁图回来时候,见鬼一样看着小兰王规规矩矩的看书,就连水杯都放的八丈远,书下还垫着一块柔软的白布。

  “看什么呢?”铁图凑过去。

  花河生无可恋的将书合上,给铁图展示了封面。

  “啊……啊……神威将军亲笔啊……”

  “嗯。”

  “哪来的?”

  “常宁兄给我的。”

  两人同时陷入了沉默,这玩意儿根本贵重的看不起啊!!!霍渊到底知不知道爱惜东西啊!就这么丢给他!

  “你自求多福。”铁图闪的八丈远,连靠近都不要。

  花河满头黑线,低头看书,他发现在书页旁边,除了神威将军的笔记,还有霍渊的批注,俊秀工整的行楷。霍渊该是将父亲的遗物看了无数遍,其中通透处还能指出一些更好的方法。难怪霍将军在战场上料事如神,屡战屡胜,如此看来,完全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嘛。

 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霍渊这般优秀的人。

  花河看汉文书是慢的,毕竟语言不通,但为了尽快还给霍渊,小兰王愣是借着腰上休息这几天全部看完了,如烫手山芋还了回去。

  霍渊还问他有什么感想,感想个锤子!光顾着害怕了好吗!

  霍渊见他实在如履薄冰,叹气道:“我教你。”

  花河这才喜气洋洋,又多了每日赖在霍渊那里的理由。说是教学,小兰王也不老实,动来动去坐不住,非得霍将军将他按在桌前才能老实。

  有时候霍将军给他讲着讲着,花河作恶心起,一只手顺着霍将军的衣带伸进去,感受那结实的肌肉。

  霍将军总能风雨不动,抓住他作乱的手,继续讲,如果不是耳尖通红,花河都要信了。

  很快到了休沐时候,热玛又跑来找他,要去云起城玩。

  于是一行人便出发,顺利通过边关。一进城,花河便发觉同上一次不一样,城内张灯结彩,平日里堆满街道的商贩都被移开,露出开阔的大道来。

  “哇,今天怎么这么热闹?”热玛扯着花河的袖子,蹦蹦跳跳的,极力从人山人海中探出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