菲戈小说网>古代言情>青帝>第1章 盛世寒冬

  冀北的雪下了一夜。

  “今年的冬季,似乎格外漫长。”

  “是啊,天降异象,是罪也。”

  “恐怕…”老者极目远眺,负手而立,佝偻的身影,似要与这茫茫一片融为一体。

  他身后的中年人,亦是同等的忧虑。

  “哎,不说了。晚来天欲雪,能饮一杯无。”

  “雪封顶,琼花开。宇氏王,泰山禅。雪封顶,琼花开,宇氏王…”

  “诶,小孩,你们方才唱的什么歌?”

  “不知道!”孩童停下脚步,仰望着面前这个年轻人,用世界上最清澈的嗓音齐声说道。

  “不知道?”

  “是一个姐姐教给我们的。”

  姐姐?青年咀嚼着这个称呼,低头沉思间,小孩子已经手拉着手从他跟前而过,不多时,整个东市又听到了这首不祥的歌谣。青年摇头叹息,转身走上台阶。他进去的是一家赌坊,名唤,风满楼。

  东边的风满楼,与北边的日沉阁,是传言中最能体现地位的地方。无论是海晏河清,还是兵荒马乱,贵族们总能在那里寻求到慰藉,这是有钱也进不去的地方。

  青年出示了玉牌,不出意料被请进了别院。里头别有洞天,是一间大进的院子,平分为四块场地,赌石,赌马,赌人,以及最纯粹的赌博。青年此次,便是为大捞一笔而来,他祖上虽是簪缨世家,然早已没落,不得已为五斗米纡尊降贵。他选择赌人,在侍童的指引下进入人意居。所谓赌人,就是下注,例如下任兵部尚书是哪位大人,新科状元可能是哪位先生的得意门生。当然,这都是小赌,真正的豪赌,与皇家有关。

  青年正在思索一会该下的赌注,不经意的回眸间,愣在此处。走过来的公子身着蓝底绣金边锦绣长袍,肩披雪白大氅,脚着祥云靴,头戴漱玉冠,端的是芝兰玉树,好一个妙人!只是脸色过于苍白了,似有不足之症,眉宇间也有化不开的浓愁。与他目光交汇,展开一个微笑,如沐春风,便往金意居而去。这样的一个人物,如何也不像是个烂赌之人啊。

  青年突然就对这人产生了十足的好奇心,他是谁?为何出现在这里?恰好此处不远地也有三五一群的人聚在一起议论,青年侧身聆听,“丞相长公子”这五个字不期然飘入自己耳中。原来如此,青年展开一个了然的笑容,一边摇头晃脑一边继续往前走。

  再说宇文毓这边吧,自从进入金意居,他就不舒服透了,里头乌烟瘴气的味儿,吵吵闹闹的氛围,无一例外在挑战着他身体的极限。他有喘疾,是胎里带来的,最受不得这样。这次要不是为了…一想到自家不成器的三弟,他就忍不住叹气。他的身后跟着宇文盛,他的小四弟。这位少年长得人高马大的,一看就是练家子。宇文毓带他来,也是怕一会自己制不住在那边赌得天昏地暗的宇文邕。

  本来他对自己很有信心,但是才走了几步,就已经力不从心了,他才发现,这次依旧是高估自己了。宇文大少提起一口气,继续淡定地往前走,想说丢脸也别丢到这里来。不料,才迈了没两步,他就已经眼前发黑,身子软软的就要往下倒。不出意料一双有力的臂膀接住了自己,他睁开眼睛,就看见自家四弟焦灼的脸色,他直起身,安慰地拍了拍少年的手背,示意他继续走。

  他们的目的地,是角落的一处人群。

  宇文邕站在最里头,他此时正聚精会神地等待开盘。已经输了三局了,若这局再败,便真的要灰溜溜地回去“引颈就戮”了。这次一定行。他在心里给自己打气。正入神间,有人拍上他的肩膀。他不耐烦地往前让了让,不料那只手竟锲而不舍地追了上来。

  “谁他娘的打扰爷的好事?”

  “你是谁的爷?”

  “孙子你的…大…大哥…”

  宇文毓面色平静,仿佛不放在心上,只有熟悉他的人,才知道他酝酿着怎样的怒火。

  “大…大哥,你听我解释…我…我…”

  “你什么?我听着呢。”

  “我…”宇文邕心里是怕这位大哥的,他对谁都冷着一张脸,不说话的时候光看着你都能让你寒毛倒竖,但他一面又瞧不起他,一个病秧子,风吹一下就倒,凭什么对自己指手画脚。

  宇文邕在那里支吾半天,宇文盛可忍不了了,他张嘴就指责,“三哥,你能不能让人省点心啊,你知不知道大哥为了你…”

  “住嘴,对兄长大呼小叫,这是你该做的吗?”宇文邕面上不敢对宇文毓不敬,对底下这些弟妹,可耍足了兄长的威风。

  “盛儿。”宇文毓也觉得宇文盛语气不妥,北魏朝廷虽不是汉家正统,近几十年却汉化得严重,已经全盘接受了中原孝悌之道,可以说,世家子弟乃至皇家,都是受着这种教育长大的。

  “大哥!”宇文盛嘴上这么叫着,眼睛却死死盯着宇文邕,很是不服气。

  正僵持不下时,忽然听到一串银铃般的笑声。

  “哎哟哎哟!今个儿这是哪阵风,竟把大少爷您给吹来了。小女子没能出门迎接,实在是该罚,该罚!”真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,从帘子后头转出来一个女子,头戴金钗,身披纱衣,走路一摇一晃,端的是风情万种。

  “什么时候风满楼也学日沉阁那一套了。”宇文盛小声嘀咕。

  来人正是风满楼四大管事之一的筠姑娘。

  “筠姑娘说笑了。”宇文毓不欲跟这女人多说,毕竟能当上这管事的人,有哪盏是省油的灯,多说多错。

  “告辞。”他示意宇文盛揪上宇文邕跟上他,只留筠姑娘在那干瞪眼。

  “欸…”这什么人啊。大概她从来没有想过会在男人身上碰钉子,这宇文大少,到底是个人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