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入了秋，院子里头的满是桂香。虽然桂花还没完全开，但那黄灿灿的一片已经初具规模，看着让人觉得心情好了不少。
程欢趴在窗边，望着院子里的树发呆。
岳严最近很忙，不是在外和人参加些宴会，就是在府里头与人议事，来找自己的次数明显少了不少。上次岳青来了之后，又偷偷地和程欢见了两次，但程欢对他的态度都是冷冷的，每次都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。
程欢心里头别扭，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，见不着岳青的时候会想他，但看见了又总想起他之前说的那些话，又觉得在眼前直惹人厌烦。
他这段日子闲着无聊，把先前岳严给的那些书都给看完了，又叫人找岳严要了批新的。新拿来的书里多了不少故事，反正他一个人待着时间有的是，看的故事多了，也想着自己写写。
有这个想法后，他就开始构思框架。市面上的话本里大多是些情爱故事，要么就是侠客冒险的传奇一类。他没见过真的侠客，也没经历过什么冒险，情情爱爱的故事倒是在秀春楼里没少听，就打算也写个情爱相关的。
应该有个女主人公，是个苦命的风尘女子，就叫燕儿好了。
还应该有个让燕儿一见钟情的俊俏公子，文采斐然，风度翩翩的那种，就叫...
程欢有了想法，立刻翻身找出了纸笔，把脑子里想的大概写了下来，写完以后看了看，感觉还不错。
门外有人敲门，说要请程欢到前院里去。程欢把写好的东西藏到了抽屉最底下，这才披了衣裳跟着那来人一起走了。
在前院等着的不是岳严，而是许多姑娘们，里头也有几个男人，也都是年轻漂亮的，只不过看上去没什么精神。
程欢没见过这些人，但也猜得出，这都是岳严养在王府里的玩物们，也不知道今日是怎么了，竟然全都聚在这里，足有几十个，显得原本宽敞的院子都有些拥挤。
他左右看了看，发现了两个有些眼熟的人，是自己刚刚进王府那日看见在岳严左右伺候水果和酒水的那两人。
程欢拉住了身旁的一个小丫鬟，指着那两个人问道，“她们两个是谁啊？”
“哦，那是素云姑娘和纤巧姑娘。”小丫鬟看了后想也不想就回答着，“是在您之前比较得宠的二位，王爷平日有时也会去她们院子里坐坐的。”
素云是那日剥葡萄的那个，身上穿着件粉色的裙子，另一个紫衣的则是那日倒酒的那位，叫做纤巧。
看着程欢似乎对她们有点兴趣，小丫鬟继续说道，“这二位倒是府里头的老人儿了，进府似乎好多年了。之前也一直挺得宠的，就算是有新人来了被冷落了一阵子，过后王爷还是会去找她们的。”
“这么说，她们二人倒是有法子留住王爷的心了。”程欢看着那两人，一颦一笑间，尽是灵动的模样。
“哪啊。”那小丫头似乎有些害羞，犹豫了一下，“她们二位...也是从前委身在勾栏里的，据说两个人总是一起伺候王爷呢。”
两个人啊，在床上对付岳严应该会轻松些吧。程欢点了点头，又问，“今日是什么事情啊，怎么大家都聚在这里。”
“您刚来，不知道。”那小丫头笑着，“这不快中秋了，王爷虽然平日不让您们四处走动，但是中秋还是想着让大家一起吃个饭的。所以要提前先准备着，大家也跟着帮忙，到时候就能和王爷一起吃个团圆饭呢。”
程欢点了点头，心里满是不屑。团圆饭，不过是岳严施舍给这些可怜人的一点点好处罢了。中秋本应该是个合家欢聚的日子，可在这里的人，又有几个有家的呢？
岳严能宠，但是不会给任何人爱，这一群人也顶多是在中秋感受一下热闹的气氛，之后还不是要眼巴巴地守着空屋，期待着什么时候岳严能再想起自己。
人群中有些人在府里头日子久了，或是之前有些熟识的人，三三两两地聚在了一起。程欢谁也不认识，一个人站在一旁显得有些孤单。有个小厮站在院子里大声喊了一句，然后拿出张单子，说着中秋团圆饭需要这些人帮忙做哪些事情，好让大家提前分好工。
准备食材、清洗用具、装点院子......事情一样一样地被说完以后，那小厮就走了，留下一院子的人叽叽喳喳地讨论个不停。
或许是平时被关得久了，又大多数是正值花季的年轻人们，得了机会自然吵闹的不行，让程欢觉得有些头疼。他走到一旁放着装饰品的箱子边上，想看看有什么东西，却被人在身旁撞了一下。
一名女子斜睨着他走了过去，身后还跟着两个人。她们三人把箱子围住，开始讨论起了如何装饰才好，一边说着脸上还带着轻蔑的笑，不时地朝程欢这边看过来。
程欢知道，自己这是糟了嫉恨了，不由得苦笑。从前在秀春楼里头，那些姑娘们可从来不会彼此吃醋，遇到了谁生意好，能招揽到更多的贵客，大家都是替她开心，得了空还会围在一起讨论如何能够抓住客人们的心，争取让他们下次再来。
因为楼里的姑娘们都知道，这地方的日子不好过，靠着床上的本事取悦男人，到头来又能得到什么呢？多一位客人，自己的赎身钱就能多上一些，离熬出头的日子也就更近，因此大家更多的是互相帮衬着，每天不笑着过就要活不下去了，哪里还有心思嫉妒别人呢。
或许是因为这王府里头的人也都知道，自己进来了就走不了，才把岳严当成神一样捧着，日日盼夜夜想地希望他能多看自己一眼，也好不负了这年华才是。
程欢看了一圈，身边的人基本上都是这样，不等着自己走近，就先抢到一个位置上，然后冷冷地盯着自己，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。
程欢也懒得理会这群人，他倒是巴不得岳严别来，不知道他对其他人在床上是不是也那样粗鲁，那些人干嘛还把这事情当个宝贝一样死盯着。
被冷落了一圈以后，程欢索性不走了，就站在一旁。反正没活干也好，省得累，他就当自己是个来监工的，这些人都是他手底下干活的，倒也乐得清闲。
“小郎君，别干站着呀，难得出来透透气，多和别人说说话也好。”纤巧朝着程欢走了过来，脸上带着柔柔的笑，看了看周围的人，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。
“我看小郎君闲着呢，不如来帮我们姐妹吧。”说着，纤巧就扯着程欢的袖子，也不管他愿不愿意，拉着他就到了不远处素云的身边。
素云和纤巧在这边洗水果，桌子上摆着各种水果，有些洗好后要剥皮、摆盘，用来制作点心和菜肴。素云手上忙着，看到程欢过来没说什么，身子往边上让了让，给程欢腾出个位置。
程欢不明白纤巧为什么要帮自己，但既然过来了，洗个水果也不是什么大事，他也就跟着一起洗了起来。
看着他挽起袖子拿了个苹果，纤巧笑了笑，洗了起来。
“别放在心上，大家也都是这么过来的。”纤巧的声音很是好听，“每次有新人，她们总是要这么演一出的，等过一阵子府里头再进了人，她们就不会这么盯着你了。”
一旁的素云不屑地“嗤”了一声，“我看就是闲的哟，一个个儿的还真就把自己当成什么少奶奶了不成，明明谁也没个名分，争这么些个宠又有什么用。”她手里洗的是葡萄，个个晶莹饱满，边洗还不时地丢几颗到自己的嘴里。
“这水果...现在就能吃了吗？”看着素云几乎是吃一半洗一半，程欢有些无语，好在周围也没有人注意到他们这边。
“不能。”素云看了看程欢，往他嘴里也塞了两颗，“那又怎么样？王府又不差这么几粒葡萄。现在吃了就是自己的，大不了等下就说这批葡萄不好，都被我洗了扔了，再要些就是了。”
程欢假笑了两声，把嘴里的葡萄咽了下去。确实好吃，这素云倒是看得开也会享受。
“再好的花开了也总有落的时候，王爷的荣宠也是这般。”纤巧看着程欢，眼角带着笑，放轻了声音，“这情爱之事虽好，可若是只有留情却并无爱意，只怕多了也未必是好事。”
“不知纤巧姐姐为何要与我说这些？”程欢不动声色地问。
“你今日得宠，明日得宠，但只要王爷没爱上你，早晚有一天会去宠别人。”纤巧把洗好的水果堆在盘子中，拿出帕子擦了擦自己的手，“我倒也没别的意思，只是瞧着小郎君年轻，怕你一时弄混了情与爱，日后可是要伤心的。”
“纤巧姐姐若是担心我也同旁人一样想着争宠，那倒是不必。”程欢垂下眸子，“我本也是花楼里长大的，这床上的事再好，穿好了衣服，也还是分得清的。”
“如此便是最好，小郎君可别怪姐姐多嘴才是。”纤巧笑着，之后就不再说话了。
三个人一起洗好了水果，又把需要用到的那部分处理干净后摆好盘，事情也算是做完了。程欢和两人告了别，就回晴霄馆去了。
“你同他讲这些做什么？”看着程欢离去的背影，素云微微扬眉，“身段确实不错，跳起舞来一定好看得很，我都想要瞧瞧了呢。”
“咱们都是差不多的出身，进了这王府就算再怎么受宠，心中也难免寂寞，同他讲讲，希望他别难过才是。”纤巧的脸上似乎有些愁绪，不知道是不是在担心程欢。
“哎哟，这么久了，我倒不知巧妹妹你还是如此的善心呢。”素云“啧”了几声，“他有什么好难过的，你可别忘了，人家好歹也是挂着头牌的名呢。”
“他嘴上不说，到时候心里头肯定不好受。”纤巧叹了口气，“你我身为女子，于风尘中为求活路也就罢了，见惯了风月事以后在这王府中还不是一样要落泪？更何况他一个男人，委身青楼，如今到了这王府，过了最好的年岁以后，又该如何呢？他自己清楚，心里又怎么能不难过。”
“也许吧。”素云轻哼了一声，“不过这世上走一遭，就应该看开些。就算是在这王府中孤寂一生又如何，我就不在乎。再差我也活着有口气，总比我那些饿死的兄弟姐妹们强了。”
“云姐姐，莫要再说啦。”纤巧笑着拉住了素云的手，“再说下去，妹妹可要为了你这凄舛命运伤心啦。”
“小妮子，我都不伤心，你老哭个什么劲儿啊？”素云瞪了纤巧一眼，“走了，洗个水果累死人了！”说着转身就走，纤巧无奈地摇了摇头，追了上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