舒起云坐在床头为床上之人细细把脉。
他语声轻柔道：“大人可还有意识？”
苏泠忍住泪水点头。
诊脉的时间并不长, 对于旁人来说也许是不到一盏茶的时间。
但苏泠看着舒起云的一举一动，仿佛过了许久，直到舒起云起身为其拉上床幔。
“咳咳, 请问先生我家主子可还好？”
舒起云在一旁净手, “还有救。”
侍从瞬间松了一口气。
舒起云出门去配药, 离开的路上他一直回想着方才那夫人的模样, 就像在哪里见过一样, 感觉到莫名熟悉。
苏泠喝下舒起云亲自配的药汁, 当晚就退烧。
第二日午时醒来后清明许多, 染病这些天她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次好觉。
“殿下，您没事就好。”
苏泠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询问舒起云的来历, “昨日那位医师如何称呼, 是何许人, 何身份？”
“回禀殿下…”一旁的随从娓娓道来后，苏泠心中冥冥有些确信自己的想法。
“对了，这段时日本宫一直卧床，也不知庄中如何？”
见随从面色尴尬，苏泠冷脸，“如实禀报。”
“州府大人把城中的权贵都送进去了。”
“这州府好大的胆子！”苏泠怒地拍桌。
此时屋外传报, “封将军求见。”
屋内人许可后封无晔大步走进，此时苏泠正坐在屏风之后，看不清样貌。
“下官来迟，长公主殿下可还安好？”
苏泠端坐在屏风后，透过缝隙看着封无晔, 她答道：“本宫已经无碍。”
虽然长公主才刚退烧就来拜访, 这样并不太好，但苍洲事态紧急, 庄主又是苏泠封无晔不得不抓紧时间前来。
封无晔把城中之事如实禀报。
“长公主殿下，这苍洲州府该如何处置？”此时封无晔出言询问其也算是给苏泠个面子。
“这等贪生怕死弃百姓与不顾之人…”佛珠转动之声响彻屋内。
须臾后，屏风那处传来一道漫不经心又如寒刀般彻骨冷意的声音。
“杀无赦。”
一心礼佛的人说出这种话，令人寒毛卓竖。
可封无晔表情丝毫没有变动，若不是今日事关长公主苏泠，他并不会禀报。
对他来说这州府的结局也是同样。
也该用以这苍洲府尹之死来威慑威慑朝中那些官员。
即使长公主不这样做，皇帝也容不下这样的人。
“是！”得到回应后封无晔转身准备退出厢房。
就在封无晔一只脚踏出门槛时被叫住。
“等等，昨日为本宫医治的那医师叫什么名字？”苏泠还想再次确认。
“舒起云。”回答过后封无晔头也不回地离开。
此时苏泠心中如被鼓槌敲击震响。
*
苍洲沦陷一个半月后，有了青晦这样的药材后，城内百姓已然渡过难关。
许多重病之人已经恢复到轻状。
百姓们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，城里气氛焕然一新，之前死气肆漫的景象已是过去。
清晨街道上一阵风吹起，被风扬起的艾草灰烬中一道晨光穿过，一切又有了生活的希望。
此时舒起云正在医署为最后一批病人检查，不日后他们就要离开。
百姓们得知御医队伍要回京，医署外群众自发拿着食物前来道谢。
一同出来的御医们都收到了谢礼。
当舒起云也收到礼物时，他的心被深深敲击。
次日所有太医准备离开苍洲时。
一个月前闹事的那些百姓，自发前来为舒起云送行。
“舒先生，多亏您当日站出来，不然我们一定会铸下大错。”
“就是，谢谢您为我家小虎治好了疫病，之前小虎身子不好，现在吃了您开的药，眼看着越来越壮实了。”
“这些烧饼您留在路上吃吧，都是老婆子我自己做的，现成的还热乎着！”
“舒先生，这些是我家自己地里的水果，您也带上吧。”
“我也有。”
“我也有…”
“…”
一下子一堆人涌上前来，舒起云受宠若惊。
“这些礼物就不必了，我心领了，各位留给家人们分享吧。”舒起云对着百姓们拱手鞠躬。
这段时间舒起云一直致力于为民众服务，他亲和温柔又没有架子，深受百姓喜爱。
尤其是之前闹事的那些百姓，他一一走访，不光不收治疗的费用，在最困难的时刻还治愈了病痛，抚慰了人心。
“舒先生，这些心意您就收下吧，这段时日多亏了你，不然我们也不知该如何熬过来…”
“谢谢先生…”
“谢谢…”
“感谢各位如此信赖我，但这些日子里不光是我一人的功劳，同样还有大家共同的努力。”
“各位的心意在下心领了…希望今后的时日各位日子蒸蒸日上，平安喜乐。”
“舒某就先行离开了…”
此时人群中几道流民的目光不可思议地紧盯着舒起云。
城外的马车已经等候多时，舒起云跟百姓们道别后赶紧上车。
没想到当马车驶离时，那些居民跟了上来。
当初闹得最凶的那几位率先开口：“先生大义…”
“先生大义！”
“…”
在居民的呼唤声中，马车是渐行渐远。
舒起云第一次感受到这么多人对他的善意，他坐在马车角落里悄悄抹眼泪。
远处城墙上的苏泠，目睹了一切。
“长公主殿下…您还好吧？”
苏泠控制不住眼中激动的泪花。
没想到这么多年了，还能再遇上。
一定是她日日夜夜的祈祷被上天听到，再次给了她一次机会。
太医们是第一批离开的。
封无晔还在苍洲城内安排下一步部署。
在太医们走后，一直躲藏的州府被揪出。
自信查证下来，查出其贪污结党营私，牵连无数。
令人称快的是，次日当街处斩。
尸首挂在城门以儆效尤。
百姓们愤恨地朝其丢臭鸡蛋烂菜叶，以泄心头之恨。
此事很快传入朝廷。
那些平日里道貌岸然的文官们脸色发白，这无疑是对他们敲以警钟，一些个在朝中尸位素餐之人现在岌岌可危。
尤其是丞相那边，他禅精竭虑，以为自己部署的万无一失，可封无晔这一查没想到找到了他的蛛丝马迹。
高高在位的皇帝看着台下一群人脸又红到白又到黑，他微微一嗤。
这细微的表情被下面的人捕捉到，这回整个朝堂怕是要有大动荡。
舒起云还在回京的路上，他并不知他们走后苍洲发生了什么。
回去的路上并没有来时那样急迫，队伍行进的速度放慢了许多。
到达京城时已经是七天之后。
这一次太医院主动请命的太医都立下大功，皇帝亲自嘉奖。
这回表现突出的都得到了升职，舒起云直接从医官升到了医士。
这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。
疮疡科里一派喜庆。
“我太高兴了，我们疮疡科全都记一等功！”钱江笑得合不拢嘴。
“恭喜起云升职！”
“也恭喜周医助和吴医助升职。”
“谢谢各位。”
“…”
下值后疮疡科全员准备再次庆贺聚餐。
*
封无晔回来时已是一月之后，这段时日他无比思念舒起云。
回来处理完公务第一时间就前来寻舒起云。
他生怕自己没在的这段时间，自己的竞争者趁虚而入。
太医院。
齐斌特意叫住舒起云想与他一同下值。
在苍洲时齐斌早就看出来封无晔对舒起云的感情。
当时封无晔对舒起云无时无刻都看得极紧。
此时的他还想最后再试探一次，毕竟他藏在心中的话一直都没有机会说出口。
齐斌和舒起云并肩走在一起，他的眼神一直偷瞄着舒起云，最后鼓起勇气。
“起云，我知道有些话此时不适合说出口…”
“嗯？怎么了？”舒起云转头看向齐斌。
“是这样的，我一直对你都…”呼之欲出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，就被一阵马蹄声打断。
封无晔赶来时就看到舒起云和齐斌在一起，他立刻酸红了眼。
一声马啸后，封无晔停在舒起云面前。
他潇洒下马，“起云，我有急事找你。”
“这？”舒起云看向齐斌，刚刚的齐斌要说什么他还没听见。
“事态紧急。”
看封无晔的样子，舒起云以为真的是有什么急事，他对齐斌不好意思道，“齐兄，要不我们改日？”
“好。”齐斌遗憾地回答道。
看着舒起云跟着封无晔离开的背影，齐斌默默转身叹气。
或许一切都是天意，每当他想要和舒起云表白时总是会被打断。
“封大哥，有什么事吗？”
“这是虎子奶奶非要我给你带的，苍洲的特产。”
舒起云看到包裹后愣住。
“这就是急事？”
“虎子奶奶说要第一时间送到你这里的。”封无晔此时的表情破天荒有些孩子气。
舒起云沉默了一下，“那…替我谢过虎子奶奶了。”
“走吧，天色不早了，我送你回医舍。”封无晔微笑道，每一次见到舒起云他的心情都异常平静美好，平时积累在心中的疲乏倦气总会一消而散，舒起云身上就是有这种平和的魅力。
舒起云抱着一大包特产并没有拒绝。
封无晔松了一口气，还好刚才他叫走了舒起云，不然不知道齐斌会跟起云说什么。
回去时，夕阳洒在石板路上，给路面铺上一层金黄。
两人的影子在地面拉成长条。
相别一月，封无晔思念感情呼之欲出，他忍不住再次开口。
“起云，答应与我成亲好吗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