封无晔愣在原地, 昨夜没见舒起云前来,难道是因为病了。
“什么…严重吗?”
崔毅也不知该怎么说,反正刚刚他见舒起云的样子不是特别好, 尤其是整个人都无精打采的。
对于他来说这已经非常严重了, “起云状态不太好, 感觉好像很不舒服, 先不说了, 我得先去找些暖和的衣裳给他送去!”
封无晔听到这么一说心中一紧, 在舒起云精心照顾他的那几年, 除了在温泉山庄那次意外,他从未见舒起云病过。
没想到才出来这些天, 舒起云就病倒了, 他转身去向舒起云的房间, 脚步越来越快。
等他走到门前想要敲开门时,屋内早已空无一人。
不久前舒起云就已经去到队伍里排队。
天还没亮,四周空气蒙蒙的,鼻间呼出的气体都打出白霜。
舒起云抱着自己的箧笥,试图用其挡住清晨的寒风。
天气一天比一天冷,钱江也多穿了不少衣服, 他盯着舒起云病怏怏的样子,不知该如何是好。
舒起云这种情况最需要好好修养,可这一路上奔波,搞不好这风寒反反复复拖到回京城时都好不了。
“起云,你感觉好些了吗?”钱江担忧地问道。
舒起云勉强地开口, 说话都显得虚弱, “好些了,不用担心我。”
钱江看着舒起云, 虽然穿着他的外套,但寒风中的他缩着脖子,看样子还是冷的不行。
这寒风刺骨,若是没有围巾,冷气就往脖子里钻。
四周打量了一番,附近的士兵们也都换上了袄子,这样一比起来唯独他俩看起来尤其单薄。
“哎…这多穿了些,箱子倒是轻了不少。”钱江打了一个哆嗦。
舒起云见他这样,心中愧疚难当,他马上脱下外套想要还给钱江。
“钱医官,你不用管我了,多穿些吧,我们可不能都病了…”
“诶…别这样,你穿着吧…”
舒起云看得出钱江其实穿得也不够暖和,这次出门其实每人也就带了五六件初秋衣裳,全给套在身上也抵不住这强烈的冷空气。
“不用了,钱医官你快穿上吧。”
“这…”
把外套还给钱医官后,舒起云站在一边不再看他。
钱江现在也左右为难,舒起云已经表现得如此强硬,他也不好再客套。
“哦,对了,刚才崔校尉不是给了一件大氅吗?”
崔毅的大氅确实比起普通衣物保暖,但舒起云知道若是真穿上了那就太不符合规矩。
尤其是在纪律严明的军中和宫里。
这种场合他可以穿和士兵一样的衣物但绝对不可以穿军官的。
身份地位有别,就算是私下里和崔毅的关系再怎么好,身为朋友也不该这样在众人面前大剌剌地穿着崔毅的衣服。
为了崔毅的名声着想,他怕不符合规矩的行为对崔毅造成不好的影响,甚至被有心人猜忌。
*
封无晔推开门后发现屋内没人,他拔腿就想去找舒起云。
然而被赶来的随从叫住,“将军,您这是要去哪?队伍马上就要开始行进了。”
封无晔皱眉:“去给随行的两位医官,送些保暖的衣服。”
随从无可奈何道:“回将军,此次天气异常,库房里暖和些的袄子都已经派发完了。”
“手炉和汤婆子呢?”
“御寒物资紧缺,这些全都被后宫的侍从们要走了。”
没想到过了这么几天才反应过来,封无晔在心里骂自己怎么发现得如此不及时。
“把我的衣裳送过去…”
崔毅在人群里寻找着舒起云,当他看到单薄的舒起云时眉头都皱成了川字。
“起云,我的大氅你怎么不穿上?又着凉了该怎么办?”
“我找来了衣服快穿上!”
舒起云苦笑着拒绝:“不用了,这点小病几天就好了。”
“我看你是在说笑!”崔毅冷着脸把衣服罩在舒起云身上。
舒起云来不及躲闪就被围得严严实实。
“这怎么好?这不符合礼数。”
“什么礼数不礼数的!人都生病了还管这些做什么?!”崔毅才管不了那么多,他也不怕别人闲话。
崔毅的衣服罩在舒起云身上显得特别大,连走路都不方便。
他硬是把没有力气反抗的舒起云给裹成了粽子。
“好了!我知道你的担忧,今天先将就穿上,我一会去给你找找军袄。”
脖子被围的严严实实,冷风没有再灌进身体,舒起云感觉稍微舒服了些。
“谢了…”舒起云颔首低眉。
“你我不必说这些,你和钱医官先去车上坐着吧。”
说完崔毅把两人赶上车。
看着崔毅急捞捞的动作,有那么一瞬间钱江觉得自己就像是被赶进圈的鸭子。
崔毅走后钱医官与舒起云对坐在车内。
他看着裹着大衣的舒起云,“起云,你和崔校尉关系不错啊?”
把自己裹进衣服里,舒起云就知道这种事情会被猜忌,他现在也不知该怎么解释。
“只是之前认识而已…”
钱江也是明眼人,他二十几岁进宫到现在已经十年了,什么都清楚。
“这样起码能保暖些,不然病情越来越严重,现在还好是跟着军队,若是我们两人跟在医疗队伍那边,说不定更难熬。”
“我听说回来这路上已经倒下好几个人了…”
舒起云不语,他当然知道跟着封无晔很好,可就是因为这样他才忐忑不安。
他不该再获取封无晔的恩惠,感觉自己就像是个只能依靠大树遮风避雨的小草一样。
马车还停在原地,外面传来问候声,“舒公子在吗?”
“这边送来了些保暖的衣物。”
“这…”舒起云见那人手上的衣服用料讲究,一看就是封无晔的。
“我已经有外套了,不必了谢谢…”
“公子就收下吧。”说完他把衣服塞进车里,他可不想完不成任务。
舒起云盯着那件绒衣,他无奈叹气。
寒风灌进车内,舒起云低着头打了个喷嚏。
“阿嚏!”
钱江望着车外担忧道:“哎…好好休息吧…这回降温如此厉害,也不知回去路上会不会耽搁…”
*
封无晔第一次如此心不在焉。
他时不时回头,不知舒起云有没有穿上他的外套。
这天气冷得奇怪,路上已经有不少人生病,若是在路上出现什么不测,一定会有人大做文章,他已经下令让队伍以最快速度回京。
知道舒起云生病后封无晔也没有再继续叫人来给他做理疗。
钱医官还感到奇怪,他都已经准备好了药箱,结果一直没有人来传唤。
直到侍从来说将军今日繁忙,不必前去理疗。
钱江如蒙大赦,他直接倒头就睡。
终于不用提心吊胆了。
*
封无晔又是一整天都见不到舒起云的人影。
他很担心舒起云的状况,“舒医助那边怎样?”
“回将军,衣服已经送去了。”
“嗯…晚上再多送些炭火过去。”
“是!”
舒起云坐在床头,他看着桌上那叠放整齐的大衣,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黑檀香味。
他从未设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穿上封无晔的衣服。
现在外面的人应该都已经睡下,也是时候该去把衣服还给主人。
把衣服用干净的棉布包好,舒起云轻手轻脚离开房间。
前往封无晔寝房的路上有不少站岗的士兵,但都没任何人拦住他。
他低着头加快步伐,想要快去快回。
到达寝房外时,屋内还亮着灯。
烛光在窗框上跳动,封无晔应该还在忙碌。
舒起云低着头踌躇,做好心理准备后,他把衣服放在门口赶紧离开。
正在处理公务的封无晔机敏地听到屋外的细微声响,他迅速站起身。
打开门后发现地上的衣物,以及舒起云的背影。
“起云。”
背后传来封无晔的声音,舒起云吓得赶紧离开。
殊不知他的脚程根本比不过封无晔,尤其现在还得了风寒头昏脑胀。
“起云,你为什么躲着我?”封无晔拦住舒起云的去路。
舒起云低着头,“谢谢将军好意,起云心领了。”
“衣服已经给将军送回去了。”他的语气比以往轻柔舒缓的声音更为微弱,略带沙哑的声线透漏着一种病怏怏的无力感。
“起云,你病了为什么不告诉我?”封无晔第一次感到如此揪心。
眼前明明是与自己亲密无间的人,却把自己推得老远。
“这点小病不足挂齿,怎能惊扰将军…”
“起云,你…”封无晔心中的纠结呼之欲出,他很想知道为什么这几个月舒起云总是这样对他。
此时舒起云身上穿的并不是他的衣服,他的心里居然升起一股酸涩之感。
尤其刚才看见自己被送回来的外套时,他感觉自己就像是受到了嫌弃。
“若是无事,那起云就先回去了。”说完舒起云转身就要走。
还没来得及离开,手腕就被一双大手拉住。
“景迟,我们好好谈谈好吗?”
突然被拉住,手腕处传来封无晔手心的热量。
当自己的字号再次被提起,舒起云心中一颤。
他再一次回想起宴会当天封无晔说出的话,明明那天他已经被那席话推得老远。
明明两人早就已经划开界限。
舒起云抽回自己的手,“将军诸事繁多,起云不便打扰。”
“景迟…你为何总是对我避而不及?是我哪里做错了什么吗?”
被这些日子的烦闷纠结困扰,封无晔此时只想得到一个答案。
“起云并未对将军有任何意见…”
舒起云的每一句话都无比形式,反到让封无晔觉得眼前的人越发陌生。
“从前的你我并不是如今这样的…”
是啊,从前只是自己一厢情愿,舒起云低着头凄笑,当时的他一门子只想着报恩,从未想过其余太多的东西。
然而现在反思过后,才发现那不过是他自己的臆想。
他这样没有背景的孤儿怎能与堂堂大将军并肩,之前是他想得简单,现在看来这些都是不切实际的妄想。
此时的舒起云只想安安静静过完这一生,不再与封无晔有任何瓜葛。
他会把自己那份爱慕永远埋藏在心底,不被任何人发现。
空气短暂凝滞了须臾后,舒起云鼓足勇气抬起头,他的语气决绝:“将军,人总是会变的。”
这一对视,封无晔才发现原先每次看着他时那像钻石落入星辰大海般的眸子,此时此刻已经无了光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