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夜无梦, 清晨的营地里泛着薄雾。
舒起云撩开门帘伸了一个懒腰，昨夜还算睡得舒服。
其他幄帐中的医者也陆续起来。
秋猎的第一天异常重要，所有人都不敢怠慢。
一大清早就起来准备。
用完早膳, 舒起云随同医疗队前往猎场内围。
猎场内围支了不少营帐, 其中最大的皇帐立在正中央。
天蒙蒙亮, 此时内场安静无比, 只有来往忙碌的侍从穿梭。
舒起云跟着刘孟然找到医帐范围, 不同科的医帐扎在一起, 疮疡的人很少, 给扎的帐篷也是最小的，四人好似习惯了这样的待遇。
里面只有一张桌子, 连桌椅都没有。
钱医官左顾右盼趁着没人赶紧从大方脉那边顺来四张椅子, “院使快坐, 快坐。”
为了不被发现他又搬了好几把去到其他科室的营帐里。
周医助对他竖起大拇指：“还得是钱医官厉害！”
“那可不！”
两人麻利地把椅子搬进幄帐，舒起云负责整理医用品。
此时帐内只有他们四人，住在行宫中的其他御医都还没有到达。
等他们收拾好，其他科的人才陆续前来。
大方脉的营帐里。
“我们的椅子怎么少了几把？”
“不应该啊，昨天就摆好了的…”
钱医官看着他们犯愁就像个没事人一样坐在帐内。
反正先到先得他才管不了那么多。
天大亮后，行宫中的皇亲国戚们陆续来到猎场。
秋猎就要开始, 一望无际的猎场上黑压压一片人，四周彩旗飘飘，场面无比热闹。
后宫嫔妃穿得花枝招展站在队伍外围观看，文武大臣和他们的子女们换上骑装牵着马站在天子身后。
前方正在举行猎前祭祀仪式，远远就传来奏乐声。
舒起云乖乖坐在营帐里待命, 他第一次来猎场, 也不知今日会不会很忙。
皇帐中。
封无晔递上兵部新开放的武器。
“皇上，这是兵部做出的□□, 请您过目。”
皇帝看着这镶金精美如长矛样的□□，眼神激动。
“这东西甚好！”
“一会你给朕演示一番。”
“是！”
猎场中号角声一响。
一身戎装的皇帝率先冲入森林。
封无晔谨慎地左右环顾，背着□□策马跟在其身后，随时保护皇帝的安危。
见皇帝动身，身后的百十号人跟着进发。
猎场事先放入了许多动物，羊牛猪鹿各式各样。
所有人都在等着皇帝的第一猎。
御林军的人跟在皇帝附近，只要皇帝靠近森林内围立马放出动物。
就等皇帝第一时间发现。
一头被士兵吓得惊慌失措的麋鹿在林间乱窜。
身披甲胄的皇帝很快发现了动静，他执弓瞄准，麋鹿痛苦扑腾被一箭毙命。
随行御林军把猎物带回。
皇帝身后的官员立刻开始吹捧。
封无晔对这种情况一直都是保持沉默，在朝堂上他本就不爱多言。
高兴之余，皇帝看向封无晔，“封爱卿，可否为朕演示演示新武器？”
“是！”
封无晔拿出另一把朴素的□□，一个对准林内发射，“砰！”地一声巨响，林中惊起无数飞鸟。
所有人在巨响中捂住耳朵，这□□的声音竟和烟火差不多。
百米内命中一只野猪，当士兵把野猪抬回来时发现伤口处被烧得焦黑透着一股烧糊的味道。
皇帝看到这新奇的武器竟然有这等威力，他龙颜大悦。
“好！”
这东西虽然声音很大但是能百米取人首级，在作战中尤其重要。
“把朕的□□也拿来！”一旁的随从递上早晨封无晔进贡的长枪。
封无晔仔细讲述使用方法后，皇帝一枪打进森林。
后坐力把手都震麻。
“这等威力，不可小觑。”
“兵部重重有赏！”
兵部尚书上前跪下：“谢皇上…”
“朕期待你们研究出更好用的□□。”
“臣遵旨！”
对于封无晔和兵部尚书在第一日就露这一手，其他大臣被惊得目瞪口呆。
每个人脸上五颜六色，各种想法层出不穷。
皇帝的□□新鲜劲未过，持枪带着人继续深入林中。
皇帝猎得头筹后，其他人也开始狩猎。
现今中有皇子七名，其中三个还是不到八岁的孩童，其余四人私下暗中较量。
太子苏巽看了一眼身旁的三个兄弟。
老二苏涯从小身体孱弱，不喜争斗正懒洋洋地坐在马背上。
老三苏羿精力旺盛好胜心急，平日就知享乐。
老四苏季对皇位并没兴趣，每日把自己关在屋内醉心于研究机关书画，根本构不成威胁。
一切都尽在掌握，但苏巽唯独对这个低调的二弟看不透。
身为太子他首当其冲，当着众人的面率先冲入树林。
刚才□□的威力他已经见识到，那东西虽然声音刺耳，但比弓箭射程更远速度更快。
若是利用得当，威力不可小觑。
好个封无晔和兵部尚书居然瞒着所有人搞出这么大动静，就连他的探子都没有查出这一手情报。
四弟对机关天赋极高，刚才看到□□的时候，眼睛都亮了好几度。
若是让他接触到□□，很可能会有很大建树。
危机感袭来，为了稳住自己的地位今日他必然要猎到最多的猎物。
见苏巽带着随从冲入林中，苏羿也赶紧带人跟上，顿时整个林子里热闹非凡。
舒起云在幄帐中等候，本以为会很忙，却发现一早上都没什么事。
偶尔会有一两个摔伤擦伤的士兵过来治疗，用不了多久就处理完了。
反而方脉科忙得不可开交，一直都在不停熬解暑汤送去各个后妃的幄帐。
午时休憩，士兵们开始盘点猎物。
在所有的年轻王公贵族中，只有苏巽猎得最多，一早上收货了两头野猪三只狼，几十只小型动物。
而苏羿只差他些许，苏羿看着地上的猎物，心中满是不甘。
苏巽看破他的表情，默默冷笑，这细微的动作被一旁的苏涯捕捉到。
“不亏是皇兄，箭法如此了得…”二皇子苏眯眼微笑道，看起来就像是老奸巨猾的狐狸。
“哪里，皇弟说笑了，本宫倒是希望能与皇弟一同策马扬弓。”
“皇弟又未尝不是这样想，只是我这身子多有不便…”
“望皇兄见谅…”
“皇弟平时除了吃药也该多锻炼些。”
“皇兄说的是…”
两人不咸不淡的对话听起来阴阳怪气，苏羿直接离开。
另一边的苏季随意应付猎了几只兔子，他正玩弄着手中的机械老虎，心里则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今早上的□□，他按耐不住自己想要研究的心情。
一早上的所有猎物分别统计后被送去膳房烹饪，之后会分食物庆祝。
当晚皇帝大悦，在猎场中举行了篝火晚会。
他盯着自己那四个儿子，几人面上看起来兄弟恭亲，实则私下暗潮汹涌。
太子为了保住地位行事谨慎，老二城府及深老谋深算，老三总是爱表现想要获得更多的注意力，老四则每日不问世事潜心专研自己喜欢的东西。
他现在身子骨还硬朗，要是就这样把东亓传给其中之一，他对自己这几个儿子始终是不太放心。
眼光再看向表情一成不变的封无晔，这东亓若是没有封家几代人镇守，估计早已破国。
东亓疆土宽广，最难镇守的就是北疆之地，边外蛮夷屡次进犯，对方兵强马壮，并不是好对付的对手。
只有封无晔做到以少胜多，并把损失降到最少。
甚至闲时还育出优秀的战马研究新型兵器，将兵力提得更上一层楼。
今日更是献上了□□，虽然这武器还颇有不足，但其震慑力无与伦比。
现今朝中文官迂腐，一直文武不合。
今日他在兴头上这些文官肯定很收敛，等回京后说不定一堆奏折批判□□。
皇帝在心中不耐叹气，东亓有今天封无晔功不可没。
封无晔文韬武略，心思缜密无疑是所有将领中的最强者，作为一明君他并不怕封无晔功高震主，怕的是自己那几个儿子糊涂，被文官蒙蔽双眼看不清局势。
*
秋猎高涨的气氛活跃了好些天。
整个秋猎持续整整十五天，每天的活动都丰富多彩。
而最无聊的当属疮疡科的人。
舒起云已经开始坐在医帐中看书学习，一旁的周医助撑着脑袋在打瞌睡。
刘孟然和钱医官甚至开始下棋，也不知是从哪里搞来的。
猎场中贯穿着一条河，休息时不少人在河边嬉戏降温。
日落前舒起云一个人去河边洗手，此时正是用餐时间，守卫松懈的时候。
医帐这边的军队并不是封无晔管理的范围，舒起云洗干净手后准备回到医帐，他站起来时发现有两道鬼鬼祟祟的身影。
他下意识觉得危险，蹲着身子一步步挪到躲到树后。
这几日他发现医疗队这边的守卫并不多，大多数士兵都在皇帝所在的范围。
捂着嘴躲在阴暗的树下，舒起云竖着耳朵听着林间窸窸窣窣的声音。
“御林军管理松懈，抓紧时间动手，不然来不及了…”
“…”
舒起云连大声呼吸都不敢，那两人穿着守卫的服装，却在预谋着什么，他听了个大概。
直到那两人走远，他慌忙地跑回医帐。
见他急匆匆的样子，钱医官抬头，“舒医助，你这是怎么了？”
舒起云摇摇头，他心中纠结，这件事该不该通知封无晔。
两人闹了矛盾多日没有联系，可这事关重大确是另一码事，舒起云坐在椅子上冷静了一下，他准备今晚就去找封无晔。
猎场每晚都有篝火宴会，美酒烤肉助兴。
但这都与医帐这边的人无关。
舒起云焦灼地坐在椅子上，他的心里一直在思考傍晚发现的事情。
他压下自己心绪不宁的样子，身怕被别人发现异样。
此时的封无晔肯定在皇帐那边，想要报告这件事也只能等封无晔回到寝宫。
舒起云头一次感受到度日如年的感觉。
宴会结束所有人撤退，舒起云跟着队伍回到他住宿的营地。
等所有人睡下后，他才敢悄悄出来。
他在宫外根本没有办法接触封无晔，而这事事关重大不可以随意告诉外人，他只能找到孙上士帮忙。
在营地找了一圈，终于找到值守的孙上士。
“孙上士，我想找封将军或者崔校尉。”舒起云说得小声。
孙上士见舒起云特地来找他，他脸红心跳，“你有什么事吗？”
舒起云点点头，“很重要！”
孙上士没有多想，崔毅之前特地敲打过他，要是舒起云有什么要求尽量满足。
“崔校尉经常到处巡逻不一定能找到人…”
“你等我一下，我带你去找将军。”
“谢谢你了…”
“这边请。”
“孙上士，等等…”
“怎么了？”
舒起云想了想，他就这么进入行宫肯定很容易被人发现，“我能穿上军服吗？”
听他这么一说孙上士军人的敏锐立马联想到事情的严重性。
“你跟我来…”
身着军服的舒起云表情严肃地跟在孙上士身后，他心里思考着一会到底该如何跟封无晔说这事。
封无晔寝殿里。
刚沐浴完并身着单衣的他坐在桌前，桌上正铺着改进后的□□图纸。
此时敲门声响起，“将军…”
“进。”
看着进门的孙上士，封无晔不知他这么晚来找自己做什么，直到发现跟在他身后穿着军服的舒起云。
军服穿在舒起云的身上看起来明显大很多，更称得他瘦弱。
门口两人站在一起封无晔下意识感到不适，他冷着脸。
“将军，舒医助说有急事找你。”
听到是舒起云找自己，封无晔心里稍稍获得一些安慰。
孙上士退下后他的表情立刻变得柔和。
他站起身走向舒起云，并招呼他坐下，“起云，你怎么来了？快坐…”
封无晔就在对面，他身着单衣勾勒出身上完美强壮是肌肉弧度，刚刚应是用冰凉井水沐浴过，封无晔身上冷烈的气息传来，险些包裹住他。
舒起云低着头，就算是自己平静了许久还是抵挡不住内心对封无晔的爱慕，此时剧烈加速的心跳就是最好的证明。
他平复下自己的心情，站直身子左右观望，“不用了，起云今天前来只是有事想禀报…”
封无晔就站在舒起云面前，没想到这么多日舒起云还在乎自己，他心里阴霾驱散。
见他小心翼翼的样子，封无晔笑道：“别担心，这里隔音很好。”
舒起云一字一句把傍晚自己的发现全程说了出来。
封无晔对舒起云有绝对的信任，他并不怀疑。
“嗯，我知道了。”
“谢谢你，起云。”
封无晔盯着舒起云，他为了来找自己还特意换上了衣装，这完全就是在为他着想。
十多日没有见到舒起云，此时此刻他的眼神都软了下来。
熟悉的药香近在咫尺，舒起云看起来瘦了些，封无晔忍不住心疼。
“这么晚了，从宫外走来一定饿了吧？要不吃些糕点再回去吧？”
舒起云摇摇头，“不必了，谢过封将军好意，话已带到起云就先告辞了。”
“我送你回去…”封无晔拿起一旁的外套穿上。
“我和孙上士一起回去就好。”
不知为何听到舒起云这句话，封无晔一想到那臭小子要一路和舒起云回去，心里就十分不爽。
原本温柔的表情又变得冷酷，他的语气不容拒绝，“我送你回去。”
这次他不管舒起云拒不拒绝，直接跟在他身后。
当孙上士看到舒起云和封无晔一起出来时，他疑惑道：“将军？”
“没事，我就是想出来走走！”
封无晔就这么大剌剌地跟在两人后面，让孙上士寒毛卓竖，他本想着回去的路上可以跟舒起云搭讪，现在直接打消了这个念头。
他感觉背后有一只凶猛巨兽正盯着他。
舒起云已经习惯了封无晔的这种举动，他并不像孙上士那样紧张，只是默默看着前方的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