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猎与皇帝同行的院使高官们坐车骑马, 封无晔没想到舒起云居然在队伍最后走路。
自己也是头一次参与，没想到如此折腾人。
他无比想要去看一看舒起云的情况，可现在的他并不能抽身。
心里觉得这次的决定错了, 不该多嘴让疮疡的人跟上。
不然起云也不会如此受罪。
心里不免冒出许多自责愧疚感。
初秋的太阳, 热得人头晕。
大队伍后方。
舒起云背着几十斤重的箧笥走了一上午, 他的头发和衣服都被汗水打湿, 官道附近刚好有一条小河。
卸下包袱后他去到河边用清水洗了个脸, 清凉的感觉袭来, 头晕目眩的他这才慢慢缓过来。
“起云, 你没事吧？”钱医官在一旁陪同。
舒起云摇头：“没事，以前采药也要走不少路…”
还好这回严蕴均嘱咐他多带了几双舒适的鞋, 不然这样走个十几二十多天, 恐怕根本不够用。
“采药哪有这样折腾人啊, 起码还能带些吃食，随时都能休息…这都走了一上午了，怎么能比？”
见不得舒起云这样受罪，怕他支持不住，齐斌也在一旁守着，毕竟他与舒起云也有不少交情, 说完他又从挎包里拿出个油包。
“起云，我这还有些糕点，吃些会好受一点。”
舒起云知道自己的情况，此时他已经很饿了，若是一会晕倒那一定会给大家添麻烦。
“谢谢…”他只意思一下, 拿了不多几块。
舒起云坐在河边, 安静吃糕点的样子十分乖巧。
齐斌见他吃了些，心里这才好受许多。
大队伍停顿歇息半个时辰, 时间一到又再次出发。
刘孟然对着自己的三个部下一脸愧疚，“一会就到用膳的营地了，再坚持一下，到了以后我会想办法…”
“刘院使你不必自责…”舒起云说。
“我这刚刚用稻草编了三顶帽子，你们先拿着，我先过去了。”刘孟然放下他趁着空隙编织的帽子后被那边催着过去。
舒起云看了看手中的稻草帽子，刘孟然的手艺很好，但时间紧迫看得出赶工的痕迹。
刘孟然虽然力量微薄但也在极力地想为他们做些什么，舒起云的心中暖暖的。
有了帽子之后一路上行进，也没之前那么难熬，太阳虽大但被帽子遮了大半。
还能拿着扇风。
去猎场的一路上有三十多座行宫，队伍又走了个把时辰，在未时阳光最烈的时候，大队伍到达暂时歇息纳凉的行宫。
这次歇息一个时辰，之后又会继续前进，在酉时到达另一座行宫过夜休息。
到达暂时休息的行宫时，达官贵人们跟着皇帝进入宫内休息。
行宫中早已提前安排了驻扎人员准备膳食。
大部分随行人员则坐在宫墙外的屋檐下准备等待分发膳食。
疮疡科四人一齐坐在树荫下，舒起云拿着草帽给自己扇风。
周医助：“刚开始我还不信，现在真的信了，前辈们说的没错，没想到条件这等艰苦。”
刘孟然：“哎…皇命难违啊…”
他原本是可以和其他院使一起在行宫内休息用餐，但他选择留下来陪着自己三个部下。
舒起云：“刘院使，您这把年龄也就不必陪着我们了，去宫里休息吧…”
刘孟然摇摇头，“不必了，在这我还舒坦些。”
成日和同僚虚与委蛇也很耗费精力，还不如和部下待在一起更痛快。
虽然没有早晨那么累了，但此时舒起云全身粘腻很想沐浴，他双目放空，不知何时才能到晚上休息的行宫。
很快宫外开始放饭。
大队伍里同个部门的人都在空地上围在一起吃饭，疮疡科也同样。
周医助也是名医世家子弟，他盯着碗中的吃食，这些吃食并不好，肉也少得可怜。
“哎…”
“周医助你就忍耐过这一个多月吧…”钱医官道。
周医助无奈点头。
舒起云倒是对吃的不太讲究，毕竟这些比他小时候食不果腹的日子好太多了。
发了膳食后又发了些水果，在场的人得到的都差不多，一发到疮疡科后都是最小最次的，明显被克扣了伙食。
捏着手中小得可怜的李子。
钱医官：“……”
这回他是真忍不了有点想破口大骂了。
*
封无晔陪同皇帝一同用餐，看着桌上的无数道佳肴他却没有任何胃口。
“封爱卿怎得不多吃一些？”
“谢皇上恩赐。”
此时他想的是舒起云有没有被饿着，或是是否有地方休息。
他被皇帝邀来用餐，根本没有时间吩咐人去照顾舒起云。
此时崔毅也守在门口根本没有机会离开。
行宫中的皇亲国戚们早已用餐完毕，有的甚至开始打盹休憩。
三皇子宫殿里，仕女左右环绕，阵仗和宫内毫无二致。
苏羿喝了一口冰镇凉茶，他跟前的人正在向他禀报今早舒起云的情况。
“所言当真？”
“当真！”
“还不快快把他请来！”这正是拉拢舒起云的好时机。
“是！属下立马就去。”
另一边太子宫殿中。
“殿下，要不要做些什么？”
塌上的男子看起来倒是一副英俊潇洒的模样，他衣着不凡，一眼就看得出身份高贵。
太子靠在软塌上想了想，他对苏羿的行动了如指掌。
“孤这三弟啊…未免太急了些…”
只不过舒起云是必须要笼络的人才，苏巽不想失去对自己有利的任何事物。
“去接济接济，别露出马脚被其他势力查到，记得给舒起云一点孤的线索…”
“属下明白！”
*
用膳期间，疮疡的四人里出来舒起云和刘孟然其他两人吃得愁眉苦脸。
周医助和钱医官甚至吃几口就不愿意再吃，刘孟然百般相劝，“虽然不好吃好歹也吃些垫肚子，这都得挨到晚上呢，要是饿坏了可不好…”
周围的其他人早已吃完开始休息消食，由于疮疡是最晚领到伙食的，现在四人大剌剌地坐在一起，被其他人打量。
“哎…”就在周医助叹气的时候，负责放饭的人走上前来。
“这是另加的伙食，你们收着！”
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是什么情况，那人把食盒放下后便走了。
钱医官把食盒打开，里面是精致的点心，他疑惑道：“这是怎么回事？”
一旁的人也用惊异的眼光盯着四人，这突如其来的食盒让不少人开始猜忌，到底是谁在背后偷偷接济疮疡科的人。
舒起云第一反应会不会是封无晔，就在他诧异的时候，另一个身着官服的人带着士兵上前行礼，“几位，南阳王有请…”
晚来一步的三皇子的幕僚看到这一状况，暗道糟糕，居然被抢先一步。
“几位请跟我过去吧…”
刘孟然：“这…”
“刘先生不必多虑，是王爷对您的医术赞许有佳，想请几位一齐叙叙。”
刘孟然想了想，或许跟着南阳王走也比在这里好，他行礼答应，“那就劳烦大人了。”
“你们几个快跟上！”
众目睽睽之下，疮疡科的人跟着南阳王的亲信离开，不少人带着羡慕和嫉妒的目光。
他们都知道刘孟然治好了南阳王的背疽，这怕是有什么特殊待遇。
心里不禁开始暗自比较，平时自己院使吃香的喝辣的，缺丢他们在这里受罪。
而疮疡科的人却能跟着刘孟然沾光一起被带走。
四人被带入行宫中，他们并没有见到南阳王，亲信给他们安排了一间休息的房间，
“几位辛苦了，这些日和王爷的仪仗队同行即可，有什么就跟我说。”说完亲信便关门离开。
刘孟然：“谢王爷！”
屋内陈设简单，只有一张桌子四把椅子，刚好够疮疡科的人休息。
舒起云坐下，他揉着酸疼的肩膀，背着那么重的箧笥一上午，恐怕肩膀早已被勒出淤青甚至磨破了皮。
行宫外医疗队的人见疮疡科所有人都被南阳王接走了，他们嫉妒万分。
之前奚落舒起云的小方脉那几人见状笑得开心，既然这样那他们是不是就可以把行李放在院使的车上了？
等再次出发时他们背着行李找到院使，发现原本马车上刘孟然的位置坐着一名士兵。
“看什么看？！我负责在车上保护各位院使的安危，闲杂人等速速远离！”
再次被赶走，那几人唉声载道。
南阳王为舒起云他们安排了马车，几人与王府管事坐在一起。
马车内部空间不大，但总比走路好。
官道上马车摇摇晃晃，初秋的风吹入马车，燥热感褪去，舒起云逐渐感到困倦。
走了一早上他的脚底生疼。
这次出行太医院还特地为他们发了新的服装。
原本淡绿色清凉飘逸的长衫，经过一早上的赶路此时在身上早已看起来狼狈不堪。
舒起云眼神疲惫，他靠在摇晃的车厢壁上缓缓睡着。
队伍又行进了两个多时辰，到晚上戌时队伍才到达过夜的行宫，众人准备休息。
所属封无晔的寝殿里，他褪下铠甲，他只着一件单衣，一身的热气消散，整个人感觉凉快不少。
“崔毅，起云那边怎样？”
崔毅报告了舒起云的遭遇，还好之后南阳王把人接走了，不然这一整天都在受罪。
“让他过来我这边吧…”
“是！”
疮疡科的人被安排在南阳王所在院落的一间空屋。
这是由行宫的随从通铺改造而成，不大的房间里隔出了四个小房间，刚好够他们一行人休息。
其他人睡下后舒起云悄悄从屋内出来。
天空玄月高挂，行宫里安静地只有虫鸣。
就着明亮的月亮，就算没有点灯，景色也尽收眼底。
舒起云在窗边打开木箱，他拿出自己的洗漱用品和干净的睡衣。
累了一整天，尤其是早晨还出了不少汗，舒起云向来爱干净，一整天他的身上粘腻难忍，此时的他只想要洗澡。
他抱着洗漱用品小跑出去，准备打听一下哪里可以梳洗。
路上刚好遇见前来寻人的崔毅。
“起云。”崔毅从背后叫住舒起云。
“崔毅，你怎么来了？”舒起云驻足回头。
“起云，这里条件艰苦，不如去我们那边吧？”
舒起云想了想崔毅的身份，他现在只不过是一名小小医助贸然出现在军队的那边，这也太不符合规矩，免不了被不少人闲话。
他义正言辞拒绝：“不必了…谢谢你的好意…”
“你回去吧，免得被不怀好意的人看见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，而且我在王爷这里很好，不必担心。”说完舒起云就想要赶人。
崔毅：“这…”
“天这么晚了，你早点回去歇息吧，你不是也累了一整天？”
“…”
两人说了好一会，最近舒起云还是没有答应，崔毅赶紧回去报告。
见崔毅走后，舒起云安心地继续去找澡间。
好不容易找到了澡间，里面正亮着灯说明有人使用。
在行宫里条件不比自己家中，地位不高的官员们用的都是公用澡间。
澡间外面还排得有不少人，看来还要等很久。
舒起云再三思量，与其在这里等待不如早点解决回去休息，现在也不能要求过多。
他准备去井边打水就在自己屋里解决算了，擦澡虽然没有泡澡洗的干净，但起码身上也能舒爽些。
回到了寝室，舒起云拿起墙边的木桶再次出门。
他去到井边准备打水，还没走到井前，警觉的他感到不对劲，“谁？”
“起云，是我。”一道低沉的男音从背后传来。
一回头发现封无晔就在身后，舒起云完全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过来的。
封无晔看着此时疲惫的舒起云，心中不禁难受。
“去我那边歇息吧？”他主动开口邀请。
月光下舒起云提着木桶，他摇着头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，“谢谢封将军好意，刚才起云已经说过了不必了…”
眼看着舒起云因为自己吃苦，封无晔心脏就像有人在使劲拉扯。
让舒起云跟着秋猎是他的提议，可现在他后悔万分，总想着该弥补些什么。
被拒绝后空气一下子凝滞，就在舒起云准备赶人的时候，封无晔大步上前。
舒起云来不及躲闪，他眼前的景象突地天旋地转，不禁哑然道：“你做什么？！”
愧疚感导致封无晔大脑没有经过任何思考，直接把人拦腰抱起。
舒起云在封无晔的怀里挣扎：“别这样！被人看见会说三道四的…”
封无晔冷脸：“谁敢说三道四？”
舒起云的表情也相当难看，此时的他就像是被狼叼住的兔子，他再一次警告：“放开我！”
语气比起平时更为凛冽，封无晔看着怀里的人一时愣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