舒起云累的手指头都抬不起来, 沐浴更衣后直接躺下睡到天明。
第二天早晨头一节课是胡语课。
舒起云早早来到学堂，不知弗明今日好些了没有。
今日来上课的是鸿鹄寺另一位官员，“弗明先生今日告假休息, 由我来为诸位代课。”
弗明没有来上值舒起云决定下值的时候去看看。
退朝后封无晔与不同部门的大臣坐在一块商议和准备秋猎事项。
他皱着眉头坐在位子上听着其他几位官员讨论得热火朝天。
对于这些文官他通常不喜与他们交流。
“封大人, 您觉得意下如何？”
封无晔一脸无所事事, 刚刚听他们说说了那么久, 睡意都已经上来, 他敷衍道：“按照往年规制来即可, 若无他事, 我就先行离开了。”
“封将军且慢，还有一事, 今年太医院那边将军有什么建议吗？”
提到太医院封无晔第一想到的就是舒起云, 想必他也已经很久没有出门游玩了吧？
每次围猎都会持续二十天, 秋猎虽是皇帝与大臣们的娱乐，但随行出去走走也是极好的。
“今年让疮疡科的人一同加入罢…”说完封无晔大步离开。
*
下午吏部就来太医院对接这次围猎的出行事项。
看了一眼随行人员的名额，往年疮疡都是两人，这次增加到了四人。
不知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安排，不过他们也只是奉命行事。
午休期间，刘孟然见所有人都在公务室, 他对着大家宣布，“这回秋猎，吏部那边让我们出四个人随行。”
一听要去秋猎，科室里的人马上唉声载道。
“去年我去了，我可不去…”
“春猎的时候我也去了, 这回我也不去…”
“…”
一个个低着头躲闪的样子就像是如临大敌一样避之不及。
舒起云坐在案桌后不知为何他们会这样, 见他一脸不知事情严重性的样子，身旁的同僚凑过来。
“你可不知道, 围猎可无聊了，达官贵人坐车我们得跟在队伍背后走路，还住的不好。”
“这一去就是一个月，那可不是人待的地方…”
“就是就是！”另外一个同僚凑上前来补充，“那些同行的高官住行宫，我们住帐篷。”
“帐篷里又热又难受，洗澡也不方便…别人是去玩乐享受，我们就是去受罪的。”
同僚们七嘴八舌地讨论，刘孟然出声呵斥，“咳咳，都少说几句！”
“前两次去过的人这回不用去了，其他人抓阄。”
“啊…凭啥之前只去两个，这回要去四个，我们总共就九个人…”
“去除上两次的四人，那这也不知道那唯一一个幸运儿会是谁…”
“都少说几句，快来抓！”
几个老同僚不情不愿地上前，包括和舒起云一起进来的另外两个医助，听到围猎的生活环境如此艰苦后也是一模一样的表情。
剩余的五人一个个轮流抓阄，舒起云并没有抓到空白的纸条，那个唯一的幸运儿看到结果后高兴得翘起嘴角。
“太好了！吓死我了，还好不用去。”说话的是新来的另一个医助。
刘孟然自己也抓中了签，这回疮疡科前去围猎的人员刚好他和一名医官还有两名医助。
“行了，既然已成定数，围猎期间我不在，其他人在僚里好好研究课题。”
“知道了！”
封无晔正在军机处处理公务，属下很快送来围猎随行御医名单。
他上手一看，眼神不停寻找着舒起云的名字。
与皇帝出行，太医院每个科室分别出人，总共要带五十人。
目光扫到疮疡科的时候，上边选了四人，舒起云也在其中。
见到舒起云的名字，封无晔嘴角缓缓上扬。
皇宫距离猎场七百多里，沿途会停留在不少风景如画之地。
这次出行起云一定能好好散散心。
封无晔出于好心，他也是第一次参加围猎，想到一路上途径不少行宫，条件应该不会太差。
可他完全不知道底层官员一路上的待遇到底如何。
*
这次出行一去就是一两个月，当天下午疮疡科四个人就开始列出随行要带的物品清单。
刘孟然想了想，“把家伙事都带上，还有新配比的金疮药…”
他口中的家伙事就是之前疮疡科人手一套定制的刀具。
这批刀具根据舒起云的那版进行了新的改进，但舒起云一直觉得没有晓锌做的顺手好用。
刘孟然一边说着要带些什么，舒起云在一旁乖乖记录，几盏茶的时间就记了几十页纸。
“行了，差不多就这些了，我们过去应该是和随行军医住在一起。”
“你们有什么看法吗？”
坐下几个人除了舒起云以外就如晒干了的盐菜，他们表情生无可恋。
见他们这样刘孟然也懒得多费口舌，他看向一旁的舒起云，“舒医助，你呢？”
舒起云摇摇头：“事情已成定局，起云并没有多大想法…”
“哎…出去走走也好…”刘孟然自己安慰自己，他身为院使吏部那边自然不会安排他走路，但是地位不高的医官医助可就没有那么好运，对于这方便他也无能为力。
下值后舒起云只身前往弗明的住所。
城北的合院里，就弗明一个人居住，舒起云站在门前，他轻扣门环。
等了好一会弗明才慢悠悠前来开门。
门后的弗明捂着肚子，脸色倒是看起来比昨日好了许多。
“弗明先生你没事吧？”
见来人是舒起云，弗明招呼他进来。
“昨日谢谢你了，今日我舒服不少…”
“弗明先生好些了就好。”舒起云转身关上门。
弗明招待他去堂屋里，昨日事态紧急，舒起云并未好好观察过弗明的宅子。
今日他才发现，弗明家里简简单单并没有什么东西。
“我平时公务忙，家中没什么时间打理，你别见外。”弗明给舒起云倒了一杯茶。
舒起云摇摇头，“怎么会？我还得感谢先生不辞辛劳为我解惑…”
简单寒暄客套了几句，舒起云去到厨房又给他熬了几副药。
弗明的厨房看起来很久都没有用过了，上面铺满一层薄薄的灰尘。
舒起云扇着炉火，他的眼神四处打量，发现墙角处有不少霉变的瓜果蔬菜。
看来是买来以后一直来不及吃，所以给放坏了。
看到这他突然想到医书上所说。
霉菌可治病，这些是不是可以带回去研究一番？
弗明靠在软塌上休息，舒起云为他端来药汤。
“谢谢你了起云…”
“先生不必客气。”
看着手里的汤碗，弗明一时心里感慨，年轻时他孤身一人来到东亓，这么多年来知心朋友不多，能在自己紧要关头出手帮忙的也屈指可数。
舒起云只是他的万千学生中其中一个而已，居然对他做到这种地步，他低着头眼眶冒出酸意，心里难免觉得愧疚难当，“起云，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，以后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，你直说就好。”
“先生，起云没什么需要帮忙的，只是您厨房的那堆瓜果可以赠予我吗？”
弗明一下子被问懵了，“那些瓜果早已坏掉，你要去做什么？”
舒起云轻笑，“是这样的，之前书中记载霉菌可治病，我想带些回去做研究。”
想着自己能帮上忙也是好事，弗明干脆地答应，“没问题。”
“那就谢谢先生了…”
回去的时候舒起云把那堆瓜果搜刮了不少，数量实在太多他也拿不完，和弗明约好了明天再来取。
路过豆腐摊的时候他还顺便买了些豆腐。
严蕴均见他大包小包的回来，“云儿，你买这么多豆腐做甚？”
舒起云把东西搬到后院，“是这样的…”
他把自己想要研究霉菌的想法告诉了严蕴均。
严蕴均：“嗯，这确实值得研究，我平日在家也无什么事，就由我来帮忙观察记录吧…”
“这等事怎么好劳烦师父？”
“没事，我来帮你就好。”
严蕴均蹲下打量着这些发霉的食物，他仔细观察发现其中青色的菌丝生长区域居然没有其他的菌丝。
他行医几十年确实也没有试过用这种东西入药，难得起了兴趣。
“这东西还得用小鼠试药…”严蕴均道。
听到小鼠舒起云犯了难，专门养小鼠的话不太现实，况且去哪找小鼠还是个问题。
野鼠疾病颇多，需要培育不少代才能使用。
“师父，能用小鸡仔代替吗？”舒起云提议道。
“也可！”
“那我明日下值就去鸡场看看。”
晚饭后师徒两人坐在案桌前讨论研究的课题，舒起云也记录下需要用到的工具。
第二天他找到晓锌，再次请他帮忙做了一批工具。
晓锌答应得爽快。
然后有专门去了一趟鸡场买了些受伤的小鸡仔回来。
场主不知道舒起云为什么非要买收拾的小鸡，这种鸡仔大概率是养不活的，所以到最后都会被处理掉。
“公子，你要这些鸡仔做甚？”
“我是医舍的，研制了一批新的金疮药想试试。”舒起云道。
“原来是这样，那这种鸡仔我这还有不少，公子需要的话可以随时来取。”
“谢谢老板了…”
舒起云提着竹篮回来里面装着二十只身体受伤的小鸡仔。
为了研究药材，他特地有找木工定制了一个分出不同隔间的鸡窝。
很快研究开始进行。
他与严蕴均分别用不同的金疮药给小鸡仔治疗，选出其中五只用霉菌抹在伤口试药。
那堆瓜果特地被舒起云放在阴暗潮湿的环境里，短短几日菌丝越来越多。
师徒两人不停观察着用药结果。
发现果然使用霉菌的鸡仔明显比金疮药好得快，但是这还需要大量实践来验证。
封无晔为了秋猎事项忙的不可开交。
猎场那边提前一个月就要去做准备，一切准备好还要返回京城，之后与皇帝一同出行，他不日就动身离开。
舒起云把自己被选上当随行医者的事告诉了严蕴均。
严蕴均：“不必担心我，云儿你不在研究的课题我也会随时记录。”
研究霉菌的事没人任何人知道，只有舒起云和严蕴均两人进行。
严蕴均：“已经五天了，用霉菌的鸡仔好的很快，但其中有两只状态不太好。”
两人站在鸡笼前，舒起云看着那两只鸡仔，估摸着不光是有外伤，可能身体也有其他病症。
舒起云：“不如拿霉菌混入饲料试试看。”
没想到舒起云的想法居然这么大胆，严蕴均一时有些惊讶，“不过这也是一种办法，就试试吧…”
下个月就要去秋猎了，舒起云一边和严蕴均进行实验，一边准备着出行需要准备的东西。
这一去时间不短，而且路上不能骑马坐车，光是舒适的布鞋严蕴均就给他多准备了好多双。
还有路上换洗的衣裳和日用品也准备了不少。
临近出发的前几天，舒起云才发现自己的行礼居然用家中最大的箧笥才装的下。
“这也太多了师父…”
“路途遥远又不能用马车，只能这样了，真是苦了你了…”严蕴均掂量着箧笥的重量，起码三十多斤，他心疼道。
“路上前往跟好刘孟然，不要被不熟的人套近乎…”
“…”
严蕴均对着舒起云嘱咐了许多，官场上的事年轻人最容易被下套，他只能把自己的经验全部教与舒起云。
“谢谢师父告诫。”
“嗯，若是有空记得写信回来。”
“起云知道了。”
距离出行的前几天，胡楪前来医舍找到舒起云。
“起云，这回秋猎你要去吗？”胡楪笑得开心。
舒起云淡淡回答道：“嗯。”
“太好了，这回爹爹让我跟着一起去！我们又可以一起玩了…”胡楪一脸憧憬脸上挂着天真的笑。
“我是去出公事，不一定能有时间同你一起…”
听舒起云这么一说胡楪瞬间不开心了，“啊…晓锌和崔毅也都说没时间陪我，我都指望你了呢，我才不想和那帮子弟相处。”胡楪想起其他的王公贵族小姐公子们就一脸嫌弃。
“听说这回不少大臣都带上了家眷，皇家围猎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…”
对于这种事舒起云一般不发表意见。
“听说穆子辰也要去，他肯定老早就提前开始准备了，搞不好衣服都带了好几车…啧！”胡楪坐在诊桌旁，瞬间对秋猎没了兴致。
“你们都要忙，我一个人也没什么好玩的…”
毕竟好朋友都陪不了她。
“好了，能去玩就不错了，就当去散散心吧…”舒起云安慰道。
胡楪无奈叹气：“哎…真是事不如意。”
须臾间她突然想到了什么，“哦对了，你有没有什么需要带的东西？可以放在我的马车上！”
“这不太好，我自己带上就好了。”
“你我客气什么？”说完胡楪起身：“你的行李收好了吧？我看看！”说完她催着舒起云带她去看。
走进书房，看见舒起云的箧笥后，她道：“你就这一个木箱？”
“嗯，没有多少东西，所以不必劳烦了。”
“不是，这…”胡楪目瞪口呆，她们出行光是随身物品就是一人一车，舒起云的也太少了。
“可是…”胡楪不知道说什么了，她正准备想要又说些什么就被舒起云打断。
“好了，不用担心我，天色不早了，你不是明天还有事吗？”
胡楪驻足：“起云，说真的，你要不多带些东西，放我那里…”
舒起云莞尔拒绝：“你我不在同一个方位，取物也不容易，到时候耽搁了公事可不好。”
胡楪内心纠结了好一会，最后才缓缓开口：“好吧，若是到时候有什么需要帮忙的，你来找我就好。”
“嗯，我送你回去。”
*
出行当日，皇宫门口阵势浩大。
随行人员天还没亮就在宫门口等候，这一趟出行军队开道，少说六七千人。
封无晔身着麒麟甲，骑着骏马一脸严肃地在队伍最前方，为了这次秋猎，他整整忙了一个多月。
舒起云背着箧笥和同僚们站在医护人员的方队里。
茫茫人海中他在最后方的位置根本看不见最前方的封无晔。
所有人都在保持安静，肃穆的氛围下齐斌对着他挤眉弄眼，好像在说没想到他们又在一起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