刘孟然大刀阔斧要在疮疡科里弄个诊室, 这事在太医院里传得沸沸扬扬，现在太医院的诊室明明够用，不知他为什么要这样做, 不少人私下里议论纷纷。
清楚这件事的也只有刘孟然和张常正, 自从见识了舒起云的技术后, 两人一拍即合觉得很有必要研究新型治疗方法。
作为全国最权威的官家医疗机构, 太医院不论什么都必须走在尖端。
刘孟然说出自己的想法后, 对于这件事张常正批得干脆。
甚至各方面资金也给得异常充足。
太医院大楼三楼。
刘孟然把舒起云单独叫到连廊：“起云, 上面已经批准了开设诊室。”
“对于诊室你有没有什么看法？”
“刘院使想要怎样的诊室？”舒起云起身早已猜到, 但他还是礼貌回应，顺便可以大致了解刘孟然对刀术的看法。
“经次一遭, 我觉得东亓的疮疡病症还有更多的专研方向。”
“我想要你打造一个能动刀的诊室。”刘孟然说得异常认真。
“起云知道了。”
“这诊室光线必须是极好的, 就由你来负责。”
“是！”
当天下值后舒起云开始动手画出诊室的设计图, 他改了又改直到深夜才画出令自己满意的样子。
第二天刘孟然一看图纸眼前一亮，舒起云画工工整每个地方标注的细节都一清二楚，这图纸画出的效果堪称完美，甚至很有欣赏价值。
他一脸欣喜道：“不错！就这么办。”
“你马上去对接工部的人！”
“是！”
这还是舒起云第一次主持修建诊室，在宫内除了太医院他还没去过别处，对去工部的路根本找不到。
“哦对了, 你没有去过工部吧？刚好下午弗明先生要过去，不如我与他说你们一起。”
“起云谢过刘院使。”
“嗯，去吧，这事就麻烦你了，我还得监督他们研究课题呢。”
“…”
午膳过后舒起云在太医院门口等候, 弗明正好下课准备离开。
“弗先生。”舒起云叫住弗明。
“刘院使已经跟我说了, 一起去工部吧…”
弗明对舒起云印象很好，并不排斥和他同行。
两人一路上聊天, 弗明说话时不时会夹杂着些胡语。
弗明没想到舒起云也能听得懂。
浅聊了一下舒起云得知鸿鹄寺那边需要修缮所以弗明才会去工部。
难得碰上一位聊得来的人，弗明的话夹子也打开了，“舒医助去工部也是要修缮公舍吗？”
舒起云摇摇头：“是要修新的诊室。”
“那真是很重要的事…”
一路上有人相伴也不觉得无聊，从太医院到工部要横跨整个皇宫，太医院在南门，工部在北门方向。
弗明转头看向舒起云，他突然想起什么，“对了，我那有几本医书，我们如此有缘，不如就送给你吧？”
舒起云大吃一惊，西域的东西对于东亓来说都是相当珍贵的，更何况是那边的医书，“这怎么好意思？如此珍贵的东西应给太医…”
听到舒起云的话弗明轻笑道：“放心吧，太医院那边已经有了抄本，不用如此担心，你明日放课后你来找我即是。”
“那就谢谢弗先生了…”
“不必与我客气，医术方面的互相交流也能给百姓做出贡献。”
“先生大爱，起云感激不尽…”
“哪里哪里，言重了…”
到达工部后，负责的主事看见舒起云的图纸后表情惊叹。
“这是你自己画的？”
舒起云点点头。
主事没想到外门人居然也能画的这么好，光是这张图纸就够用了无需再重新规划。
再认真一看这太医院的新人，没想到平均年龄五十好几的太医院居然也会有这等好看的人。
“嗯，这事张院正已经提前打了招呼，我们一会就派人过去。”
“那劳烦主事了…”
舒起云的到来在工部吸引了许多年轻学徒的视线，这让他有些不太舒服。
传达完任务后他就准备匆匆走人。
“那我就先回太医院等候了…”说完舒起云准备离开。
刚好办完事的弗明从公务楼出来，他叫住舒起云，“我和你一起回去吧。”
舒起云想了想，鸿鹄寺离太医院不远，回去的路上若是一个人，面对那么多眼神他说不定会很难受，路上有人陪着也好。他下意识回答道：“好…”
两人再次一同返回，出了工部后舒起云感觉轻松了许多。
弗明发现舒起云的异样，他笑道：“面貌优秀总是会容易被人打量，习惯就好。”
“就如我每次上街都会被各种眼光注视，久而久之就习惯了。”
心事被看穿舒起云的脸微红，“谢谢先生开导。”
“哈…你是这些年我相处下来感到最轻松的人了…”
“先生真是折煞我了。”
“哪里？明明就很优秀，学胡语也快，是我教过最伶俐的学生了…”
“…”
疮疡科其他成员都在研究课题，舒起云回来后开始在三楼选一间适合做诊室的明亮屋子，但他绕了好些圈对屋内的采光都不是很满意。
东亓的建筑屋檐挡住了一些光线，若是真的要明亮到适合刀术，这样的房间目前只能去顶楼。
舒起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刘孟然。
刘孟然回答得干脆：“行！我去和院正说！”
和工部的人对接好后，五楼的小方科就被通知要和三楼的疮疡对换楼层。
小方科有三十几人，对比起不超过十人的疮疡，东西多出许多，一下子忙碌得不可开交。
光是调换楼层就花了一整天的时间。
小方科的人不知为什么突然要换楼层，他们几十年都没换过，不过换了也好终于不用再天天爬五楼高楼了。
而舒起云也觉得调换后很合适，在五楼静下心研究课题正好不会被影响到，疮疡科在的三楼平时楼梯口还是人来人往，难免有些嘈杂。
换了楼层后刘孟然继续五带着疮疡的人搞研究。
舒起云一个人张罗诊室的事情，工部派来了人测量，同时舒起云也把自己想要的东西描述出来。
他展示出晓锌为他做的反光板，他希望诊室里能有几扇更大的，这样光线会更好。
“舒医助，你这东西架子倒是不难做，但是我们有些不明白这银色的材料是什么。”主事摸着反光布的亮面，他看不懂这是如何镀上去的。
对这反光板，工部的人有些束手无策。
“能告诉老朽这布是在哪里做的吗？”
舒起云想了想，“是兵部的一位朋友。”
主事点点头，如果是兵部那就能说的通了。
“那能请舒医助让你这位朋友过来一同协商好吗？”
“这我去跟院使说一声。”
一切进行顺利，经过批示后请来了兵部的人。
舒起云站在太医院门口等候多时终于见到那熟悉的身影，“晓锌。”
晓锌见到舒起云笑出两颗小梨涡，他蹦蹦跳跳上前：“起云，我来啦！”
“嗯，诊室的事就麻烦你了。”
“没问题，包在我身上！”
几方对接完经过了解，晓锌摸着下巴，“你想做出一个明亮的屋子？”
舒起云点头：“最好是夜晚也能很明亮的那种。”
“这太好了！正巧我最近发现了新的材料，可透光。”
“真的吗？”舒起云忍不住好奇，认识晓锌这几年他总是能做出很多新奇的东西。
“正好我有一小片带在身上。”晓锌从他的怀里摸出一块不规则的琉璃状物体。
“呐，你看！”
众人凑上前来眼前皆是惊讶。
小小的片状物体虽然有些杂质但居然能透过其看到景象。
“好神奇…”工部主事语气无比激动，“这是水晶吗？”
晓锌摇头，“不是，这是我无意中发现，之前师哥弄来一堆海边的沙子，我闲得无聊想试着烧制，没想到居然发现了这种透光的材料！”
“这东西太好了！”主事眼前一亮，若是烧制出来的那可比水晶更容易制作，这简直就是重大发现。
“我叫这东西玻珠。”
“若是能烧成琉璃瓦光线肯定极好！”
舒起云有些担心成本，他小声道：“会很难制作吗？”
“起云这个你放心，这东西是沙子烧成的，花不了多少银子的。”
“晓锌你真厉害！”舒起云忍不住夸赞。
“嘿嘿嘿，师父也是这样说我的！”对于自己的天赋晓锌一点也不虚心。
舒起云会心一笑，想去第一次见晓锌时他也是这样的自信，不过晓锌的实力确实凤毛麟角，可以说是非常厉害。
“那还请你能多帮我做几套刀具可以吗？”
“当然可以！”
在场的工部工匠没想到兵部的人居然如此厉害，这种材料他们根本就没有发现过。
“这个银光布的话其实也简单的，你要多少我都能给你弄来。”
“谢谢你。”
“你跟我客气啥啊？咋们都这么熟悉了嘿嘿…”
对接好后晓锌回去马上开始研究，才短短几日他就烧制出了更纯净更大的琉璃。
七天时间就在工部的帮忙下做出来几百片琉璃瓦。
兵部和工部合作也不是第一次，几方效率都很快。
诊室的上方按照舒起云的要求开了天窗，并铺上了琉璃瓦。
屋内墙壁全部刷白，一眼望去无比清爽，阳光从琉璃瓦上透过，屋内亮得就像在室外一般。
屋里更大的反光板被放在不同的角落，光线集中在正中间的诊床上。
床也做成了特制的，床头设计了可以展开的圆洞还包了软垫，舒起云想到南阳王背部开刀的经历，若是趴在诊床上头部会更舒适一些。
东亓的建筑规模宏大气势雄伟，但正因为这样，楼房中某些内里的屋子白日里也比较昏暗。
修建好的诊室一下子成为整个太医院最明亮的房间。
包括工匠们也从未见过如此明亮的屋子。
竣工当天张常正带着太医院的高层们前来参观。
所有人都被惊得目瞪口呆。
“这也太妙了！”
“没想到刘院使居然如此有先见之明！”
“…”
同僚们的恭维让在场的刘孟然脸面放光，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同僚的重视了，疮疡科本就人少，通常在宫中也不容易被传召，毕竟没有娘娘皇子们会出现外伤情况。
疮疡科的人大多任职在军营和宫外的军医为伍。
久而久之不受重视。
自从舒起云来了以后，不紧治好了南阳王的背疽又修建了新的诊室，刘孟然觉得疮疡总算是后继有人。
开国以来太医院从未有过疮疡科的院正院判，说不定舒起云能打破这个历史。
被同僚吹嘘了一番后，刘孟然清了清嗓子，“多谢各位同僚抬爱，这诊室也不是刘某一人出力，还得感谢张院正倾力支持！”
“若不是张院正，吾等所学也没用武之处。”
刘孟然混迹太医院多年，这种官场漂亮话必须得说到位，尤其是人多的时候。
张常正瞥了一眼刘孟然，这诊室的事他们两个都是门清，其实都是舒起云的功劳。
舒起云果然不负他的期望，但现在舒起云职位太低若是让他居功肯定会被针对。
他和刘孟然都是惜才的人，不希望舒起云一开始就露出锋芒被当成政治棋子。
“行了，都参观完了就回去吧，老刘你治疗背疽的课题做好后记得跟翰林院对接，早日让这技术造福东亓百姓。”张常正道。
“是！”
*
太医院的新诊室一下子传遍了皇宫，引来皇帝亲自观看。
观摩那日，皇帝带着心腹官员一同前来，封无晔也在一旁。
一进太医院封无晔就四处打量，希望能看到舒起云的身影，然而事实却没他想得那样好。
知道皇帝要亲自视察，太医院里的人都战战兢兢，能躲着的都躲了起来，根本就不会露面。
一路上除了陪同人员，太医院里的医者们一个都没看到。
封无晔的眼神暗下来，估计起云也是同样，不知在哪个屋内。
五楼的诊室明亮得出人意料。
皇帝观摩后赞不绝口，一高兴又给太医院拨了不少银两，同样研究出琉璃瓦和反光布的兵部也得到了加赏，反而这回出力最多的工部得到的赏赐是最少的。
跟着来参观的南阳王也是一脸惊喜，若是当时他开刀清创时能在这不知多舒服。
“不错不错！这背疽治疗得到突破是东亓的一大创举，朕甚是欣慰！”
“皇弟现感觉如何？”
南阳王：“托皇兄的福，好的不得了。”
“甚好…”
同行的大臣见龙颜大悦，就开始各种拍嘘。
而封无晔则一人默默站在队伍最后。
封无晔看着这熟悉的场景，想了三年前舒起云给自己主刀治腿那日。
那日湖州医署诊室里，一袭白衣的舒起云眼神自信专注且坚定，那是他这辈子看到过的最美的眼睛。
而那双明媚的眼现在却对他避之不及…
一想到这封无晔垂在两侧的手不禁捏紧。
*
皇帝观摩离开后太医院所有人吊着的心才放了下来。
期间舒起云一直在藏书室阅读倒也对他没有什么影响。
酉时一到正准备下值，刘孟然叫住他。
“起云，我有事与你说。”
五楼诊室里，夕阳下诊室散射着橘黄的柔光。
“起云，我知道这对你来说有些不公平正。”
“刘院使何出此言？”舒起云不太明白。
“明明背疽是你治好的，诊室也是你主持的…”刘孟然话没有说完。
舒起云轻笑：“刘院使多虑了，起云并不在乎这些。”
舒起云是个聪明人，他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，这只是顺势而为，人在没有强大的后盾前太在乎名利反而会害了自己。
“这些都是为东亓千千万万的百姓造福，何来居功之说？”舒起云认真道。
见他这样懂事刘孟然心里总感觉过意不去，但为了保护舒起云又不得不这样，他无奈开口，“你真的不会怨我吗？”
“哪里？这段时日有刘院使照料起云倍感荣幸。”
“哎…”刘孟然叹气，他从未对下属说过什么掏心掏肺的话，而舒起云不一样。
“我和张院正是想保护你。”
“起云知道…”舒起云弯腰郑重行了个感谢礼。
“你能想通就好。”说完刘孟然把自己的赏赐都给了舒起云。
“收下吧，这是你应得的。”
看着刘孟然递过来的书囊，舒起云知道以现在的情况若是不收，就显得自己太过于清高，刘孟然心里也会过意不去，只是略微停顿了一下，他缓和道：“谢过刘院使。”
而他心中想的却是，有了这些钱又能给珍珠买不少好东西了，珍珠聪慧可爱又懂事，作为主人舒起云想要在能力范围内把最好的都给他。
“嗯。”见舒起云收下刘孟然心中好受了许多，他相信张常正私下肯定也会找舒起云的。
“好了，明个一起研究课题，那帮不争气的这些日子连用刀都别手。”刘孟然无奈摇头，没想到他都一把年纪了，之前舒起云教他时都比这些人上手快得多，这几日因为这事没少心烦。
“还得让你展示一下技术去刺激刺激他们。”
舒起云轻笑道：“起云，悉听刘院使安排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