姚桓今夜很有些不痛快。
半月前,那个傀儡皇帝下旨禅位于他,又经过三推四让,事情总算在今天敲定——一月后便是吉日吉时,他即将登临受禅台,成为天下的新帝。
若天命在孤,孤当为周文王矣!
这是父亲十年前在元宵宴饮后说的醉话,而今十载春秋过去,他总算让这醉话成了真,证明自己足可承继父亲的雄心与宏愿。
这当然是值得大宴庆贺的好事,但美中总有不足——他的妹妹和他离了心。
妹妹闺名姚节,是他同母生的胞妹,由他看着长大的小丫头,及笄后便被父亲安排入主中宫,成了一国之母。
全天下人都知道他姚家挟天子以令诸侯,前朝后宫一手遮天,所作所为与反贼无异,谋朝篡位只是早晚的事。可这样的逆臣窝里,却偏偏出了个守节的皇后。面对今日禅让帝位的圣旨,记忆中素来软弱的妹妹抱住那刻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玉玺,怒骂声铿锵有力:
“吾父功盖寰区,然且不敢篡窃神器,吾兄为何行此乱逆之事?”
倒也不愧她的名。
可好妹妹呀,你难道真不明白父亲心思,还是你对那傀儡夫君动了真情?
姚桓不在场——这样的事他自然不能出面,只能从传话的大臣口中得知当时的场景,故而也敲不准答案。但听看着听人绘声绘色地讲述皇后娘娘如何勃然大怒,他心里就止不住地烦闷——是又想起了他那总不消停的同胞弟弟。
明明小时候还是可人疼的,会跟在他屁股后面一口一个桓哥哥地叫,他于是也倾心以待,带他开蒙,教他君子六艺。孰料长大后这弟弟却似被猪油蒙了心,和他背心离德,争起世子的位置来。
这一双弟妹和他流着同样的血,除了父亲母亲外,世上原该再没更和他亲近的人,可偏偏他在意的兄弟要和他争个你死我活,他疼爱的妹妹又要为了个外人同他反目,
小时候算命先生说他亲缘淡薄,想来是应在了这里。
更漏已在子时,他却还是没有半点要睡的意思,更没兴致处理案上的公文。长夜漫漫,他只想找个人分享大事将成的喜悦,但父亲已逝,母亲远在家乡的行宫,妻子素来和他相敬如宾,妾室又身份卑微不入他眼,偌大一座府邸,竟再没人能听他说说心里话。
原来这便是孤家寡人。
他给自己斟了一杯酒,又焚起一炉香。呆呆坐在香炉边,他心中浮现的全是十岁以前、姚家还未发迹时的往事。他想起自己教弟弟骑马,带着妹妹摘花,似乎正是无忧无虑的好光景,但乱世已然隐约揭开了一角序幕,葡萄架下,是大哥与父亲围坐沙盘边,正有说有笑地论兵演武。
啊,大哥——
他的心骤然一痛,几乎拿不稳手中的酒樽,恰在此时,他看到自己的近侍急匆匆走进大殿。
“大王,宫里来了人,说陛下传旨召见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