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夏的清晨,淅淅沥沥地下起了细雨,打在庭院里的花木上,洗去尘埃带来喜人的绿意,粉色的花苞在枝头悄然绽放。

  空气中浸润着凉爽的味道,让人倍感舒适,是个适合安眠的好天气。

  轻风拂开纱帘,晨光从昨夜忘记关的窗户投射进来,勾勒出燕斐然安睡的轮廓。

  许是觉得太亮,长如鸦羽般的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,床上的人翻了个身,把脸埋到阴影里,孩子似的缩到被角之中。

  床边,一名头发花□□神矍铄、把自己收拾得一丝不苟、身着管家制服的五十余岁男人,正端着托盘,看着熟睡的人犹豫着要不要唤醒。

  托盘里,盛着热气腾腾的早餐:刚出炉的蛋挞烤得焦黄、玻璃碗里是一份拌好的金枪鱼水果沙拉,还有一杯奶白色的浓郁豆浆。

  门开着,盛锦放轻脚步走了进来,做了个「让他睡」的口型。管家会意,悄然退了下去。

  盛锦苦笑了一下,轻手轻脚地走到窗前替他掩上窗户,又拉好窗帘,将日光屏蔽在外。

  他醒来后,会是什么反应?

  分明是可以预见的结果,盛锦忍不住要去想。越想,却越让自己难以承受。

  他不想面对燕斐然的失望,但更不能想象没有他的日子。

  只有趁他还睡着的现在,两人才可以这样和平共处,自己才可以这样静静地看着他,幻想一切如往常。

  他可以不原谅自己,怎么样都行,但自己绝不允许他要离开。

  就算得不到他的心,也要让他这辈子都离不开自己。

  一想到这件事,盛锦只觉得呼吸都是痛。

  伸出手,他将被角往下拉了拉,露出燕斐然小半张脸,这张刻入他灵魂、令他朝思暮想魂萦梦牵的脸。

  今生今世,休想逃脱。

  驻足半晌,盛锦才离开房间。

  楼下的饭厅里,是管家准备好的早餐。盛锦原本没有胃口,但不想让从小到大照顾自己的管家担心,便随意吃了几口,道:“我去公司。他醒了,你就告诉他。”

  管家的脸上颇有忧色,道:“少爷,我就怕……”

  他没说出口的话,也正是盛锦所担心的。

  但是。

  他狠了狠心,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、把燕斐然留在自己身边的方式。纵然拙劣卑鄙,胜在有效。

  管家将盛锦送出了门,看着他远去的车在心里叹了口气。

  两个都是好孩子,怎么偏偏就闹到这一步?

  他实在是无法理解。

  有什么事情,非得用这样激烈的办法?连他都知道燕斐然的脾气,小少爷他不可能不知道。

  窗外,细雨渐歇。阳光挣脱层层阴云后的阻碍,将光明带给大地,却被窗帘阻隔,照不进这间客房。

  不知道过了多久,燕斐然才昏昏然从睡梦中惊醒,一下半坐而起。

  这是哪里?

  打量着陌生的房间,他揉了揉眼睛,记忆重回脑海。

  哦,对了,今天一早要拍广告片。

  燕斐然彻底清醒过来,现在什么时间了,也太安静了吧?

  片场从来都是喧嚣的。

  既然一早要拍,那么摄影、灯光、道具,等等器材都需要在更早的时候运来,搬运、摆放,汽车声、人声……断不会如此安静。

  就算夏路见自己没有醒,让其他人都放低声音,也不会安静得仿佛不存在。

  他伸手摸向床头,打算拿过手机看时间,却摸了个空。

  怎么回事?

  燕斐然揉了揉眼睛,没记错啊,昨天睡觉前明明将手机放在这里充电。现在床头柜上,连手机带充电机,均消失无踪。

  难道,真是自己忘了?

  燕斐然掀开薄被下床,赤足走在深灰色的地毯上,寻找自己随身携带的背包。

  工作时,他的大部分物品都由周琴琴保管存放。

  但从练习生时开始养成的习惯,让他会把手机、充电宝、备用现金、擦油纸、补妆用的粉饼等等物品,塞到一个背包里,随身携带着。

  别看他每次出场都是前呼后拥的排面,风光无限,但那只是工作需要。其实,如无必要,他实在是没有差遣人的习惯。

  可是,在房里转了一圈,就是这个背包,也消失得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。

  真是见鬼了。

  进贼了?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唯一解释。不过,这几率也实在太小了。

  昨天晚上他进来的时候虽然没有注意,但这样档次的别墅,都是配备的顶级安保。

  伸手拉开窗帘,正午的阳□□势汹汹扑面而来,令他错愕地用手背挡住眼睛。

  中午了?

  燕斐然只觉得,今天这事,处处都透着诡异。

  太诡异了。

  房门被轻轻叩响,管家轻轻推开房门,满面笑容道:“燕少,您醒了?”

  这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,难道说?

  站在窗前的燕斐然猛然转过身,心头的惊愕无以复加。他那好看的眉头高高挑起,视线定格在管家身上,好一会儿才不敢置信地问:“陈叔?”

  是的,眼前这位,可称得上是熟悉的陌生人。

  盛锦,埃珂弥集团的外孙,世家出身。当年,他母亲因为嫁给了不被家族认可的男人,而被方老爷子逐出家门,唯一跟着她的,就是眼前这位忠心耿耿的男仆,现在盛锦的管家——陈叔。

  陈叔烧得一手好菜,东西方菜肴无不信手拈来。

  想当初,两人要好的时候,燕斐然因为嘴馋他做的饭,还被盛锦吃醋。

  物是人非,好几年过去了,没想到还有再见到的一天,还是以这样的方式见面。

  陈叔既然出现在这里,那么,这一切的诡异都有了解释。

  错的并不是他,他没什么好不自在的。

  燕斐然的眼里慢慢敛去了惊讶,取而代之的,是混杂着嘲弄和讥诮的眼神,看得管家避开他的目光,不敢与他对视。

  “说吧,他想怎么样?”燕斐然问。

  管家的两手垂在腹部交握着,恭恭敬敬回答:“少爷吩咐,燕少这几天没有休息好,就请在这里好生休养身体。工作的事情,都交给他去处理。”

  “休养?”

  燕斐然翘了翘嘴角,手指掠开窗帘,目光投向楼下庭院中正在巡逻的几个陌生面孔的保镖,讽刺地质问:“是休养,还是坐牢?”

  “燕少,您快别这么说,少爷他是真的关心你。”管家心头着急。燕斐然这句话,让他难受得发慌。

  燕斐然嗤笑一声,喃喃低语道:“如果这是关心,不要也罢。”

  他抬头看着管家,扬声问:“我的包呢?还有手机。”

  “少爷亲手替你准备好了生活用品。”管家避重就轻地回答。

  燕斐然沉默了一瞬,抬眼看着管家道:“你们家族的传统,难道是把囚禁这件事,包装得体面光鲜?”

  管家极其难堪。

  做这样的事,他也是人生头一回。

  但这既然是少爷的决定,他除了坚定的支持,不会再有第二个选择。“燕少,午餐已经准备好了,请您下楼用餐。”

  燕斐然挑了挑眉,问:“我还有下楼的权利?还以为,我就只能在这个房间里活动。”

  管家垂下眼帘,索性挑明了回话:“除了不能离开,燕少您可以随意走动。”诚如燕斐然所说,不管包装得多么冠冕堂皇,盛锦的确限制了他的人身自由。

  燕斐然指了指自己身上穿着睡的浴袍,道:“我的衣服。”

  昨天晚上他还在感慨,别墅主人的品味不错,且合他的口味。就是给客人准备的房间里,连洗漱用品和浴袍这些细节,都让他用起来很顺手。

  既然是盛锦所为,那还有什么不可能。

  不管他是否愿意承认,盛锦的确是这个世界上,最了解他一切的人。

  “燕少,请随我来。”管家侧过身子,做了一个请的手势。

  燕斐然没有犹豫,跟了上去。

  既来之,则安之。总要先熟悉了这栋别墅,他才能设法离开。

  盛锦做出这样的荒唐事,他不想陪着他一起发疯。

  管家带领他去到的,是别墅里最大的一间主卧,宽敞明亮,接近三十个平方。

  所有的布置,全按照燕斐然的喜好而来。足尖深深陷入的藏蓝色长绒地毯、精致繁复的挂画、铜艺的四柱大床、错金嵌丝花瓶等等,全是他的爱好。

  自己所钟爱的、毫不掩饰的精致美丽,热闹到了极致的漂亮。

  是了,一楼和客房的布置,才是盛锦。他所偏爱的,正是这样内敛低调的风格。

  可笑的是,昨天自己还在想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,万万没想到,盛锦竟然会做出这种事。

  这间主卧,才是依照燕斐然的爱好所打造。

  如果他昨天看见的是这个房间,一定会毫不犹豫扭头就走。

  管家打开衣柜,恭敬道:“燕少,这才是您的房间,衣服都准备在这里。我在外面等你。”说完,他退了出去。

  燕斐然随手翻了翻,准备得十分齐全。从舒适的家居服、休闲的运动装牛仔裤、到衬衣西服正装,甚至还有礼服,全是合适他的尺码款式。

  如果说世界上有一个人最了解他的身体,那一定是盛锦。

  盛锦亲手准备的衣物,怎么会有错?

  想了想,他挑了一件白色T恤和牛仔裤换上。要是在自己家里,他不会这样穿。但现在,他必须考虑下一步该怎么办。

  老老实实地呆在这里?

  不,他厌恶被任何人限制自由。

  管家准备的午餐,味道一如既往的好。只是吃的人,已没了当初的心境。燕斐然现在看着他,心情特别矛盾。念着他对自己的好,又恼他助纣为虐。

  默默吃完饭,燕斐然把整个别墅逛了一圈,将地形都记在心里。

  一楼从玄关进来,是客厅、饭厅、保姆房和影音室。再往下,是地下车库和两间杂物房。

  二楼,有两间客房、一间主卧、一间书房。沿着楼梯往上,是一间装了隔音棉的乐器房和健身房,外面是一个十来平米的阳光房和宽大的露台。

  一部电梯将这四层楼连接起来,当然,也可以选择楼梯。